第十五章(第5/6页)

我确实跑了,我把那支还留在过道里的蜡烛拿了来。他从我手里接过蜡烛,举了起来,察看着床,一切都烧得又焦又黑,床单湿透了,周围的地毯浸在水里。

“这是怎么回事?谁干的?”他问道。

我简要地向他叙述了发生的事:我听到的过道里的怪笑声,往三楼去的脚步声,烟——把我引到他房里去的火的气味,我看到那儿是怎样的情况,以及我怎样把凡是能拿到的水全都泼在他身上。

他十分严肃地听着;我继续往下说的时候,他脸上表现的忧虑超过了惊讶;我说完之后,他没有马上说话。

“要我去叫菲尔费克斯太太吗?”我问道。

“菲尔费克斯太太?不,有什么见鬼的事你要去叫她?她能干什么?让她安安静静地睡觉吧。”

“那末,我去把莉亚找来,再去把约翰夫妇俩叫醒。”

“根本不用,你只要安静下来。你披着披巾吗?要是你还不够暖和,可以把那边我的披风拿来,裹在身上,在扶手椅上坐下。哪——我给你披上披风。现在把脚搁在脚凳上,免得浸在水里。我要离开你几分钟。我把蜡烛拿走。你就待在这儿等我回来;要安静得像个耗子一样。我得到三楼去一下。别动,记住,也别叫任何人。”

他去了,我眼看着烛光渐渐远了。他非常轻地沿着过道走去,尽可能小声地打开楼梯门,随手把门关上,最后一线亮光消失了。我给留在一片漆黑之中。我听听有什么声音没有,可是什么也没听见。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厌倦了;尽管裹着披风,我还是冷;再说,既然不要我去叫醒房子里其他的人,我看不出待着有什么用。我刚要冒险违反罗切斯特先生的命令惹他不高兴,就看到烛光再一次朦朦胧胧地照在过道的墙上,听见他没穿鞋的脚踩着地席过来。“我希望是他,”我想,“不要是什么更坏的东西。”

他又走了进来,脸色苍白,十分阴郁。“我完全查清楚了,”他一边说一边把蜡烛放在洗脸架上,“就跟我预料的一样。”

“怎么样,先生?”

他没回答,只是交叉着胳臂站着,眼睛看着地上。过了几分钟,他用一种有点奇怪的声调问:“我忘了你是不是说过你打开你的房门的时候看到什么东西。”

“没有,先生,只看见地上的蜡烛。”

“可是你听到一声怪笑?你以前听到过那笑声,我想,或者像那样的笑声吧?”

“是的,先生。这儿有一个做针线活儿的女人,叫格莱思·普尔,——她是那样笑法的。她是个怪人。”

“正是这样。格莱思·普尔——你猜到了。就像你说的,她是怪,——很怪。呃,我要考虑一下这件事。在这同时,我很高兴,除了我以外,只有你一个人知道今晚这件事的确切细节。你不是爱说话的傻瓜,这件事你就别提了。这里的情况,”(指着床说)“我会解释的,现在回到你自己屋子里去吧。夜里剩下来的一点时间,我可以舒适地睡在图书室的沙发上。快四点了,再过两小时仆人们就要起来了。”

“那末,晚安,先生,”说着我就要走。

他似乎吃了一惊——这是非常矛盾的,因为他刚刚叫我走。

“什么!”他嚷道,“你已经要离开我了吗,而且是那样离开?”

“你刚才说我可以走了,先生。”

“可是不能不告别就走啊,不能不说一两句表示感谢和友好的话就走;总之,不能用这样简单、冷淡的方式走啊。嗨,你救了我的命!——把我从可怕的、痛苦的死亡中抢了出来!而你却打我身旁走过去,仿佛我们素不相识似的!至少该握握手吧。”

他伸出手来;我也朝他伸出手去,他先是用一只手握着,后来用两只手握着。

“你救了我的命,我很高兴,欠了你那么大恩情。别的我也说不出什么。要是换了什么别的有生命的东西,给了我那么大恩惠,我准会感到不可忍受;可是你,却不同;我并不感到你的恩典是个负担,简。”

他停了下来;凝望着我;几乎看得出话语在他嘴唇上抖动,——可是他的声音给抑制住了。

“再说一次,晚安,先生。这件事上,没什么欠情、恩典、负担、恩惠可言。”

“我早就知道,”他接着说,“你会用某种方式、在某个时候,对我有帮助;——我第一次看见你就从你眼睛里看出来了:它们的表情和微笑并不是”——(他又停了下来)——“并不是”(他急急忙忙接着说)“无缘无故让我心底里感到欢乐的。人们谈论天然的同情;我听说过有善良的神怪,在最荒诞的寓言中也还是有一点儿真理。我珍爱的救命恩人,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