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2/6页)
这时候,阿黛勒拿着羽毛球在他前面跑着。“跑开!”他粗暴地叫道;“离远一点儿,孩子;要不就进去找索菲去!”说罢又继续默默地散步;我大胆提醒他刚才他突然岔开的那一点:“瓦朗小姐进来的时候,先生,”我问,“你离开阳台吗?”
问了这个几乎不合时宜的问题以后,我差不多料想他会拒绝回答。可是,相反,他从愁眉苦脸的出神中醒来,把眼睛转向我,额头上的阴影似乎消失了。“哦,我把塞莉纳忘了!好,接着讲。一看到迷住我的那个人由一个献殷勤的男人陪同着进来,我就好像听见嘶的一声,嫉妒的青蛇从月光照耀下的阳台盘旋上升,钻进我的背心,一路啃啮着,两分钟以后就进入了我的心底。奇怪!”他突然又离开这个话题,嚷了起来,“奇怪,我会选中你来听我倾吐我心里的这一切,年轻的小姐;更加奇怪的是,你居然安安静静地听着,就好像我这样的人对一个像你那样古怪而毫无经验的人讲述自己的演歌剧的情妇的故事,是世界上最平常的事一样!可是最后的一件怪事却解释了第一件;正如我以前有一次说过的,你庄严、体贴、谨慎,生来就是听人家倾吐秘密的。再说,我知道我选了哪一种心灵来和我的心灵交流。那是一种不容易受到传染的心灵,一种奇怪的心灵,一种独特的心灵。幸好我不想伤害它;不过,即使我想的话,它也不会从我这儿受到伤害。你跟我交谈越多越好;因为我不会损害你,你却会使我重新振作起来。”说了这些离题的话以后,他接着说:“我留在阳台上。‘毫无疑问,他们会到她房里来的,’我想,‘让我来准备一次埋伏。’于是我把手从开着的落地长窗伸进去,把窗帘拉好,只留下一点空隙,让我可以通过它来观察;然后再关上这扇窗子,留下的一条窄缝只够让情人低声的誓言透露出来。我偷偷地回到椅子跟前,我刚坐下,这一对就走进来了。我的眼睛马上凑到空隙那儿。塞莉纳的女仆走了进来,点了盏灯,把它放在桌子上,然后走了出去。这一对就这样清清楚楚地暴露在我眼前。两个人脱去披风,瓦朗穿着缎子衣服、戴着珠宝——当然都是我的礼物——显得光彩夺目,她的伙伴却穿着军官的制服。我知道他是一个vicomte(11)的年轻的roué(12)——一个没头脑的恶少。在社交场合,碰到过他几次,我根本就瞧不起他,所以从来没想到过要恨他。一认出是他,嫉妒之蛇的毒牙就断了,因为在这同时,我对塞莉纳的爱像被水浇熄了似的。一个为了这样的情敌就出卖我的女人,是不值得去争夺的;她只配让人轻视;不过,我受了她的玩弄,更配让人轻视。
“他们开始谈话;他们的谈话使我完全安下心来:琐琐碎碎、利欲熏心、言不由衷、毫无意义,那只会叫听的人感到厌倦,而不会感到愤怒。桌子上放着一张我的名片,他们一看见它,就议论起我来了。他们两个都没有能力或智慧来狠狠地痛骂我一顿;但是他们用他们那可鄙的方式尽可能粗俗地侮辱我,特别是塞莉纳,她甚至肆意夸大我外貌上的缺点,她把这些缺点称之为残废。而以前,她却惯于热烈赞扬她所谓我的‘beautémàle’(13)。这方面,她跟你截然相反。你第二次和我见面,就直截了当地对我说,你认为我不漂亮。当时我就感到了这个对比,而且——”
这时候,阿黛勒又跑过来了。
“Monsieur(14),约翰刚才说,你的经纪人来了,想见见你。”
“啊!既然这样,我就得把话缩短了。我打开落地长窗,朝着他们走进去;解除塞莉纳受我保护的关系;通知她离开旅馆;给了她一袋钱供她目前急用;不去理会她的嚎叫、歇斯底里、恳求、抗议、痉挛;跟vicomte约了一个时间在布洛尼树林会面。第二天早上,我有幸跟他决斗,在他的一条弱得像鸡雏翅膀似的可怜的瘦弱胳臂里留下一颗子弹,于是我认为跟这一伙人断绝了关系。可是不幸,瓦朗在六个月以前,给了我这个小姑娘阿黛勒,硬说她是我的女儿;也许她是的,不过我在她的容貌上,看不出严厉的父亲方面的证明,派洛特比她更像我。我和那母亲决裂以后几年,她遗弃了她的孩子,跟一个音乐家或者歌唱家私奔,到意大利去了。我没有承认阿黛勒方面有当然的权利来要求由我抚养;现在我也不承认她有任何这种权利,因为我不是她的父亲;可是听说她孤苦伶仃,我就把这个可怜的东西从巴黎的泥坑和泥塘里拉出来,移植到这里,让她在英国花园的沃土中干干净净地成长。菲尔费克斯太太找到你来训练她;可是现在你知道了她是一个法国歌剧女演员的私生女,你对你的职位和你的被保护人,也许会有不同的看法;也许有一天你会来通知我,说你另外找到了一个位置,说你请求我找一个新的家庭教师等等——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