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第2/5页)

第二个问题是我非常关心的,就是——希刺克厉夫是人吗?如果是,他是不是疯了?如果不是,他是不是一个魔鬼?我不想告诉你我问这话的理由。可是如果你能够的话,我求你解释一下我嫁给了一个什么东西——那就是说,等你来看我的时候你告诉我。而且,艾伦,你必须很快就来。不要写信,就来吧,把埃德加的话也捎给我吧。

现在,你听听我在我这个新家是怎样被接待的吧,因为我不得不认为这个山庄将是我的新家了。若是我告诉你在这里表面生活上的不舒适,那仅仅是哄哄自己的,这些从来没有占据过我的思想,除非在我想念这些的时候。要是我明白我的痛苦完全是由于缺少舒适所致,其余的一切只是一场离奇的梦,那我真要高兴得大笑大跳了。

在我们向旷野走去时,太阳已经落在田庄后面了。根据这一点,我想该是六点钟了。我的同伴停留了半小时,检查着果树园,花园,还有,也许就是这地方本身,尽可能不放过任何一处,因此当我们在田舍的铺了石子的院子下马时,天已经黑了。你的老同事,仆人约瑟夫,借着烛光出来接我们。他以一种足以给他面子增光的礼貌来接待我们。他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把烛火向上举得和我的脸平齐,恶毒地斜瞅一眼,撇着他的下唇,就转身走开了。随后他牵着两匹马,把它们带到马厩里去,又重新出现,目的是锁外面大门,仿佛我们住在一座古代堡垒里一样。

希刺克厉夫待在那儿跟他说话,我就进了厨房——一个又脏又乱的洞。我敢说你认不得那儿了,比起归你管的那时候可变得多了。有一个恶狠狠的孩子站在炉火旁边,身体健壮,衣服肮脏,眼睛和嘴角都带着凯瑟琳的神气。

“这是埃德加的内侄吧,”我想——“也可以算是我的内侄呢。我得跟他握手,而且——是的——我得亲亲他。一开始就建立相互了解是正确的。”

我走近他,打算去握他那胖拳头,说:“我亲爱的,你好吗?”

他用一种我没法懂的话回答我。

“你和我可以作朋友吗,哈里顿?”这是我第二次试着攀谈。

来了一声咒骂,而且恐吓说如果我不“滚开”,就要叫勒头儿来咬我了,这便是我的坚持所得的报酬。

“喂,勒头儿,娃儿!”这小坏蛋低声叫,把一只杂种的牛头狗从墙角它的窝里唤出来。“现在,你走不走?”他很威风地问道。

出于对我生命的爱惜,我服从了。我迈出门槛,等着别人进来。到处也不见希刺克厉夫的踪影。约瑟夫呢,我跟他走到马厩,请他陪我进去,他先瞪着我,又自己咕噜着,随后就皱起鼻子回答:“咪!咪!咪!基督徒可曾听过像这样话没有?扭扭捏捏,叽哩咕噜!我怎么知道你说什么呢?”

“我说,我想你陪我到屋里去!”我喊着,以为他聋了,但是十分厌恶他的粗暴无礼。

“我才不!我还有别的事作哩,”他回答,继续干他的活。同时抖动着他那瘦长的下巴,带着顶轻蔑的样子打量我的衣着和面貌(衣服未免太精致,但是面貌,我相信他想要多惨就有多惨)。

我绕过院子,穿过一个侧门,走到另一个门前,我大胆敲了敲,希望也许有个客气点的仆人出现。过了一会,一个高大而样子可怕的男人开了门,他没戴围巾,全身上下显得邋遢,不修边幅。他的脸都被披在他肩膀上的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头发遮住了;他的眼睛也生得像幽灵似的凯瑟琳的眼睛,所有的美都毁灭无遗了。

“你到这儿干吗?”他凶狠狠地问道。“你是谁?”

“我的姓名是伊莎贝拉·林惇,”我回答。“先生,你以前见过我的。我最近嫁给希刺克厉夫先生了,他把我带到这儿来的——我猜是已经得到了你的允许的。”

“那么,他回来了吗?”这个隐士问,像个饿狼似的睨视着。

“是的,这会我们刚刚到,”我说,“可是他把我撂在厨房门口不管了。我正想进去的时候,你的小孩在那儿作哨兵,他叫来一只牛头狗,帮着他把我吓跑了。”

“这该死的流氓居然说到做到,倒不错!”我的未来的主人吼着,向我后面的黑暗里张望,想发现希刺克厉夫。然后他信口开河地自言自语咒骂一通,又讲了一连串威胁人的话,说如果那“恶魔”骗了他,他便要如何如何。

我很后悔曾想从这第二个门里进去,他还没咒骂完,我已经想溜开了,可是我还没能照这个打算做,他就命令我进去,把门关上,上了锁。房里炉火很旺,那就是这间大屋子里所有的光亮了,地板已经全部变成灰色;曾经闪亮的白镴盘子,当我还是个小女孩时,总是吸引着我瞅它,如今已被污垢和灰尘搞得同样的暗淡无光。我问他们我可不可以叫女仆带我到卧房去!恩萧先生却没有回答。他来回地走着,手插在口袋里,显然完全忘了我的存在。这当儿,他是那样的心不在焉,那样一脸的愤世嫉俗的神态,使我也不敢再打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