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8/9页)

「呵!──当真麽?『多头』的保证金照旧麽?」

吴荪甫直跳了起来,脸色也变了。他又感到老赵毕竟不能轻视了。

「自然当真!这是韩孟翔报告的消息。陆匡时并且说,事情已经内定了,明天就有所令!」

「然而这也是不合法的!买卖双方,都是营业,何得歧视!这是不合法的!」

吴荪甫摇着头说,额角上青筋直爆,却作怪地没有汗。王和甫拍着大腿叹一口气。

「尽管你说不合法,中什麽用?荪甫,老赵他们处处拿出『保全债信,维持市面』的大帽子来,他们处处说投机卖空的人是危害金融,扰乱市面;这样的大帽子压下去,交易所理事会当然只好遵命了!」

「这是明明吃瘪了『空头』了,岂有此理呀!」

吴荪甫咬紧了牙根说。他此时的恐慌,实在比刚才王和甫加倍了。

暂时两个人都没有话了,皱着眉头,互相对看。汽车喇叭在园子里响,而且响出去了。「光景是佩瑶出去接四小姐罢?可是她为什麽那样慢!」──吴荪甫耳听着那汽车叫,心里就浮起了这样的念头。随即他又想到了杜竹斋。这位姊丈是胆小的,在这种情形下他还敢抛空麽?吴荪甫想来没有把握,他心里非常阴暗了。末后,王和甫再提起话头来:

「我和吉人商量过,他的看法也是跟你差不多:什麽先得交了现货做担保然后能够卖出期货,光景是办不到的;却是保证金加倍一说,势在必行!这麽着,老赵五千银子就抵上了我们的一万!转瞬到了『交割』,他要『轧空』是非常便当的!那不是我们糟了麽?」

「那麽我们赶快就补进如何?等老赵布置好了的时候,一定涨上了!」

「可是吉人的意见有点不同。他觉得此时我们一补进,就是前功尽弃;他主张背城一战!时局如此,债价决不会涨到怎样;我们冒一下险,死里求活!要是当真不幸,吉人说譬如沉了一条轮船,他的二十多万安心丢在水里了!──我觉得吉人这一说也是个办法。」

王和甫坚决地说,一对圆眼睛睁得很大地直望住了吴荪甫。像这样有魄力很刚强的议论,若在两个月前,一定是从吴荪甫嘴里出来的,但现在的荪甫已非昔比,他动辄想到保守,想到妥协。目前虽经王和甫那麽一激,吴荪甫还是游移,还是一筹莫展。他皱着眉头问道:

「可是我们怎麽背城一战呢?我们八个厂顶得的五十多万,全做了空头了;我又是乾茧存丝那两项搁浅了将近二十万;现款没有,可怎麽办呢?」

「这个,我和吉人也商量过。办法是这样的:我们三个人再凑齐五十万,另外再由你去竭力撺怂杜竹翁,要他再做空头──那麽两下一逼,或者可以稳渡难关!」

「竹斋这一层就没有把握。上次我同他约好同做空头,他倒居然抛出了三百万去,可是前天我方才晓得他早又补进了;一万头只赚到二十元,他就补进了!而且,这二十元的赚头也就是我们抛出那两百万去的时候作成了他的!和甫,你想这麽胆小的人,拿他来怎麽办!我们约他做攻守同盟,本想彼此提携,有福同享,有祸同当,不料他倒先来沾我们的光了,这还有什麽可说!」

「可是荪甫,你仍旧去试试看。眼前离『交割』近极了,即使竹斋不肯抛空,只要他不做多头,守中立,也就对于我们有莫大的好处了!」

王和甫说着就哈哈笑起来,摸一下胡子,好像胜利极有把握。于是吴荪甫也只好答应了。接着他们又商量到他们三个人怎样拼凑五十万出来。王和甫不慌不忙叠着指头说:

「益中里新拉来的存款就有二十万光景,剩下三十万,我们每人十万,还怕筹不出来麽?要是云山在香港招股有点眉目,赶这五六天里电汇这麽二三十万来,那就更不用怕了!况且,──黄奋那边今天又有新消息,大局是利在做『空』的;荪甫,这是难得易失的机会!怎麽你近来少决断?」

吴荪甫默然不响。过一会儿,他的脸上透出红气来,他的眼光一亮,就拍着椅臂厉声叫道:

「好呀!既然你和吉人都是那样好兴致,我也干!可是我当真现款乾了。我打算拿我的厂去做一笔押款!还有我这住身房子,照地价算,也值十多万,简直就连厂一总去押了二十万罢!」

王和甫哈哈大笑,翘起大拇指来冲着吴荪甫一扬,吴荪甫却又接着说:

「可是和甫!押地皮,我自己有门路;押厂,却非得吉人帮忙不办!」

「得了!我去对吉人说了,让他再和你面谈。那就定了,竹斋那边,你得竭力!」

王和甫非常高兴地说着,就站起身走了。但在大客厅阶前正要钻进汽车,王和甫却又转脸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