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空虚的迷惑 扎着辫子的老太婆和美丽的姑娘(第6/9页)
第二天……
我买了玫瑰花。我没有钱,但还是去市场买了我能找到的最大的一束玫瑰。这也是……怎么解释呢?一个吉卜赛女人走过来对我说:“亲爱的,让我给你算算命。我看出了你的眼神……”我赶紧跑开了。为什么?我自己已经知道了,奥秘已经站在了我的门口。奥秘,隐秘,秘密……第一次,我找错了公寓。一个穿着宽松圆领衫、有些醉意的男人来开门,看到我手里的玫瑰,他愣住了:“我——靠——!”我又上了一层楼。在门链里边,一个戴着针织帽的老妇人一脸疑惑不解:“莲娜,是找你的。”后来这位老妇人为我们弹钢琴,和我们聊戏剧。她是位老艺术家。她房间里有一只大黑猫,是家里的暴君,不知道为什么,这只猫马上表明它不喜欢我,我只有努力讨好它……这只大黑猫,在秘密揭开的时间中可不能缺席。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不需要成为太空人,也不需要成为寡头或者英雄,只要成为一个幸福人,在一个普通的两室公寓里体验全部的人生,虽然只有五十八平方米,共用卫生间,老式的苏联设施。半夜十二点了,两点了……我不得不走了,但是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离开这里。这一切更像是回忆,我在寻找词句……好像都记起来了,很长时间想不起来的东西,现在都回来了。我又想起来了。类似的感受,我想是这样……一个大部分时间都在独处中度过的人都经历过。世界对他显露出无尽的细节,展现各种形状。哪怕是一个谜,也可以作为像一个花瓶一样的实体去触碰。例如,为了弄明白一些东西,就应该有痛苦。如果没有痛苦,你又如何能理解?这必然伴随着痛苦……
……我的朋友第一次给我讲女人的事情,是在我七岁的时候,他们那时候也是七岁上下。我记得他们很得意,因为他们知道而我不知道——“那现在我们就给你讲解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们用小棍子在沙子上画给我看……
……但女人是另一种生物,我是到了十七岁才感觉到的,不是通过书本,而是通过皮肤。感觉到距离我很近但又完全是另类的某种东西,巨大的差异,因为这种异样,我十分震撼。那里的某种东西是身体内部的,藏在女性血管内部的,我是接触不到的……
想象一下身处军营的士兵吧。星期日,没有任何任务。两百个男人,屏着呼吸盯着电视看:屏幕上是穿着紧身衣的姑娘……这些男人,就像玛雅岛的木头人那样呆呆坐着。如果电视机坏了,那可就是一场灾难,我们甚至会杀死那个弄坏电视的人。您明白吗?这就是军营中关于爱的故事。
第三天……
我早上起床,发现自己无处逃离,不可抑制地想她,忧郁不已……我觉得自己已经不是一个人……仿佛突然发现了自己的身体、手、嘴唇,发现窗外的天空和树木,不知为什么全都离你很近很近,紧紧贴着你。这一切只会发生在梦中……(停顿)按照晚报上的广告,我们在一个不可思议的地区找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公寓。那是城市边缘的新开发区。每到周末,院子里的男人们就从早到晚大讲粗口,赌钱打牌,整瓶整瓶地喝伏特加。一年后,我们的女儿出生了……(停顿)
现在说说死亡吧。昨天全城的人都为我的一个同班同学送葬,他是个警察中尉……棺材是从车臣运来的,甚至没有打开过棺盖,没有给他妈妈看一眼。棺木中运回来的是什么?放过了礼炮,一切都结束了。光荣属于英雄们!我也去了。父亲和我一起去的,他的眼睛里泛着亮光……您明白我的意思吗?爸爸是个不准备享福,只准备战争的人,准备生活在冰天雪地中的人。除了我三个月的女儿外,我没有见到过一个幸福的人,从来没有见过……俄罗斯人从来没有准备好过幸福生活。(暂停)所有正常的人都把孩子送出国,我的很多朋友都走了……他们从以色列和加拿大打电话给我。过去我没有想过离开。出国,出国……女儿出生后我有这个想法了。我要保护我所爱的人。父亲为此绝不会原谅我,我知道。
在芝加哥的俄语对话
我们再次相遇是在芝加哥。他们全家人都已经习惯了新的地方,结交了从俄罗斯来的新朋友。在俄罗斯的餐桌上,在俄罗斯人的对话中,有些问题依旧是永恒的:怎么办,谁之罪——如今又增加了一个——出国还是不出国?
——我离开了,因为我很害怕……每一次革命结束后,都会开始悄悄地掠夺和杀戮犹太人。莫斯科正在发生一场真正的战争,每天都有人被炸死和杀害。晚上不牵着狗就不敢上街,我特地养了一条斗牛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