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卜吕梅街的儿女情和圣德尼街的英雄血 第六卷 小伽弗洛什 二 小伽弗洛什沾拿破仑大帝的光(第8/9页)

这时,一滴蜡油落在伽弗洛什的手指上,把他拉回到现实生活中。

“见鬼!”他说,“这烛芯一下子便烧了一大截。注意!我每个月的照明费不能超过一个苏。躺在床上,便应当睡觉。我们没有时间来读保罗·德·柯克的小说。并且灯光会从门缝里露出去,cognes(警察)一眼便能望见。”

“并且,”大的那个羞怯地补充一句,他是唯一敢和伽弗洛什对话并交换意见的人,“烛花也可能会掉在草上面,小心别把房子烧了。”

“我们不说烧房子,”伽弗洛什说,“我们说riffauderlebocard。”

风暴更猛了。从滚滚雷声中,能听到瓢泼大雨打在那巨兽的背上。

“冲吧,雨!”伽弗洛什说,“我最爱听满瓶子的水顺着这房子的大腿淌下去。冬天是个笨蛋,它白白丢失它的货物,白费它的气力,它打湿不了我们,只好叽里咕噜,这送水老倌。”

伽弗洛什是以十九世纪哲学家的态度接受雷雨的全部效果的,可他的话刚一影射到雷声,立即来了一道极其强烈耀眼的闪电,某种东西还从那裂缝里钻进象肚子。几乎是在同时,轰然一声霹雳,并且极为猛烈。那两个孩子叫了一声,猛然坐起,几乎撞开了纱罩,但是伽弗洛什把他那大胆的脸转过去对着他们,趁这雷声大笑起来。

“静下来,孩子们。不要把这宅子掀倒了。这雷真打得漂亮,再好没有!这不是那种眨眼睛的闪电。慈悲天主真了不起!

好家伙!几乎比得上昂比古。①”

①昂比古(Ambigu),巴黎的喜剧院。

说了以后,他又把纱罩整理好,轻轻地把那两个孩子推到床头边,把他们的膝头压平,伸直,并说道:“慈悲天主既然点起了他的蜡烛,我便可以熄灭我的蜡烛了。孩子们,应当睡了,我的年轻小伙子。不睡觉是很不好的。那样你会schlinguerducouloir,或是,按照上流社会的说法,你会嘴臭。快盖好被子。我要熄灯了。你们准备好了没有?”

“准备好了,”大的那个细声说,“我很舒服。我好象有鸭绒枕头枕着头。”

“我们不说头,”伽弗洛什喊道,“我们说tronche。”

那两个孩子彼此挤在一起,伽弗洛什把他们好好安顿在草荐上,又把毯子一直拉到他们的耳朵边,第三次用他那真言神谶似的语言发出命令:“睡了。”

同时,他吹熄了烛芯。

火刚灭不久,便有一种奇怪的震动摇着那三个孩子头上的纱罩。那是一片窸窣难辨的金属声音,仿佛有些爪子在爬、有些牙齿在啃那铜丝。同时还有种种轻微尖锐的叫声。

五岁的那个孩子,听到他头上的这一阵骚扰,吓得出了冷汗,他用胳膊肘推推他的哥,但是他的哥已照伽弗洛什的指示睡了。这时,那小孩实在怕得按捺不住,便壮起胆量叫伽弗洛什,憋住呼吸,低声喊道:“先生?”

“嗯?”伽弗洛什说,他刚闭上眼睛不久。

“这是什么?”

“是耗子。”伽弗洛什回答说。

他让自己的头落回到草荐上。

大象的躯壳里确有成千上万只老鼠在孳生繁衍,也就是我们先头提到过的那些黑点点,有烛光时,它们还不敢活动,刚一熄烛,这黑洞便又立即成了它们的世界,它们嗅到了那位绝妙的童话作家贝洛所说的“鲜嫩的肉”的气味,便一齐扑向伽弗洛什的帐篷,一直爬到了顶上,咬那铜丝网,仿佛要穿透这新型的碧纱橱。

可是那小的睡不着:

“先生!”他又喊。

“嗯?”伽弗洛什说。

“耗子是什么东西?”

“就是小老鼠。”

这一说明使那孩子稍稍安了心。他在他的生活中曾见过几次白色的小鼠,他并没有害怕。可是他又提高嗓子说:“先生?”

“嗯?”伽弗洛什说。

“您为什么没有猫呢?”

“我有过一只,”伽弗洛什回答说,“我搞到过一只,但是它们把它吃了。”

这第二次说明破坏了第一次说明的效果,那孩子又开始发抖了。他和伽弗洛什之间的对话进入了第四轮:“先生!”

“嗯?”

“是谁给吃掉了?”

“猫。”

“是谁把猫吃了?”

“耗子。”

“小老鼠吗?”

“对,那些耗子。”

孩子想到那些吃猫的小老鼠,吓破了胆,紧追着问:“先生,那些小老鼠不会连我们也吃掉吧?”

“说不定!”伽弗洛什说。

孩子的恐怖已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但是伽弗洛什接着又说:“别害怕!它们进不来。并且有我在这儿!好啦,抓住我的手。不再说话了,快睡吧!”

同时,伽弗洛什从他哥的身体上抓住他的手。孩子把这手紧抱在怀里,感到心宽了。勇敢和力量是能产生这种神秘的交流的。他们的周围又静了下来,耗子已被他们说话的声音吓跑,几分钟过后,它们再回来骚扰也不碍事了,三个在酣睡中的孩子是啥也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