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第3/6页)

“你可知道,为什么你会有如此看法?”阿格尼丝说道,“因为你遭受了太多的苦难,所以你觉得事情不会好转。不过,就将这一切托付给上帝吧,要是……出现了一丝光明,一丝希望,那时,你就会知道你是不是真的什么都不在乎了。”露琪娅吻了吻自己的母亲,哭泣起来。

此时,她们同主人之间也迅速建立起了良好的友谊关系。当施恩者和受惠者都是高尚而善良的人时,怎么能不萌生出这样的感情呢?尤其是阿格尼丝,她同这家的女主人常常聊得没完没了。那位裁缝也给她们俩讲了很多故事和一些伦理道德之事,以此来逗她们开心。尤其是在吃晚饭的时候,他总是给她们讲述一些有趣的故事,比如博沃·丹东纳或者荒野中的神甫。

在这个村庄的不远处,有一座乡间房子,里面居住着一对很是有名的夫妇,唐费兰特先生和他的夫人普拉塞德。像平常一样,我们的作者并没有告诉我们他们的姓氏。普拉塞德是一位上了岁数的贵妇人,生性喜爱做善事,当然,这是人们最应该做的事,不过,这也可能像任何别的事一样,善事常常带来适得其反的效果。为了做善事,我们得知道该怎样行善,就像其他任何事一样,我们只能通过自己的感情、判断、主见来认识善事,而我们的感情、判断、主见常常具有随意性。普拉塞德对于主见的态度,就像人们对待朋友的态度一样,认为知心朋友不必求多,因此她虽没有很多主见,可是对自己的主见却格外执着。不幸的是,在这些不多的主见中,有许多是扭曲的,可她对其仍然钟爱有加。因此,总是发生这样的事:要么她把其实并非是善事的事误以为善事,要么她千方百计想行善时,却产生了相反的效果,要么她认定可以做的事,却怎么也行不通,因为她含糊的逻辑是这样推断的,谁做了超乎其职责的事,谁就可以越权行事。她常常看不到事情的本质,或者说她看到的是实际并不存在的。这种种错误以及许多其他类似的失误,可能对于所有的人来说,当然也包括优秀的人,都是难以避免的。不过对普拉塞德来说,这样的事情也发生得太过频繁了些,并且常常是所有的过失同时在她身上发生。

一听说露琪娅的悲惨经历,以及所有有关这个年轻女孩的传闻,普拉塞德便甚感好奇,很想见见这个女孩,于是,她派了一辆马车和一个随从,前去接露琪娅母女俩。露琪娅耸了耸肩,表示她毫不在乎,请求告诉她这一消息的裁缝,找个借口婉言拒绝。要是只是普通人要求认识这个有着奇迹般经历的女孩的话,裁缝倒是很愿意帮她这个忙,拒绝他们。可是,在这件事上,婉拒即意味着违抗。因此,他想方设法,说了很多好话,讲了很多理由,诸如“这样做不符合惯例”、“这家是名门望族,不可对高贵的人说‘不’”、“这可能对她们而言还是件好事”、“普拉塞德非但是位贵妇人,而且是一位圣徒”。总而言之,裁缝说了很多,再加上阿格尼丝总在一旁不停地附和裁缝说着“当然,确实如此”之类的话,露琪娅不得不屈服了。

当母女俩来到贵妇人家里时,普拉塞德十分热情地接待了她们,还说了好多祝贺的话,还对她们嘘寒问暖,给予勉励。她的一举一动都流露出一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不过,她又表现得那么谦逊、那么关切、那么真诚,从而淡化了她的尊贵,几乎一下子便打消了阿格尼丝在这样一位贵妇人面前起初那种压抑的敬畏感,露琪娅很快亦是如此。她们甚至还觉得普拉塞德太太身上有着某种吸引力。总之,普拉塞德一听说红衣主教答应给露琪娅找个避难之地,便萌生了要促成主教这一善举的愿望,同时也想抢先接受这一善事,于是便自告奋勇地说要将这个年轻女孩带回自己的家中,在那儿,露琪娅不必特地做什么事,尽可随意地做些纺织针线的活儿。她末了还说,她会想办法去同红衣主教商量。

做这件事,普拉塞德太太除了看到这一善举具有的明显、直接的效果外,还看重并追求它的另一种在她看来可能更重要的效果,那就是指引这位年轻人,让她走上正轨。当她第一次听别人谈起露琪娅的时候,她就相信,一个愿意下嫁给一个恶棍、一个聚众闹事的无赖的姑娘一定有某种缺陷或某些潜在的邪恶的特征。俗话说,你告诉我你和什么人交往,我就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露琪娅的到来使她更加确信了自己的这一想法,但这并不意味着她认为露琪娅不是一个好姑娘,只是确定了她有很多需要改正的缺点。她一直低着头,像是把下巴埋在脖子里一样;她不愿意回答任何问题,或者只是像被迫一样支支吾吾地说几个字。这举止表面看上去倒是挺端庄的,但实际上却证明她是一个很固执的人——由此可以看出,这个年轻的姑娘有自己的种种想法。她那脸上时时漾出的红晕、那压抑的声声叹息,还有她那一双眼睛,也无不讨普拉塞德太太的喜欢。她确信露琪娅所受的灾难是源自于她对那个无赖的好感,上帝因惩罚她,以警告她要完全和他断绝关系。有了这些假设以后,她便决定协助上帝实现如此崇高的目标。正如她通常对别人和自己说的,她的一切愿望都要顺从上帝的旨意,但是她总是错把自己脑子里的奇思怪想当作上帝的意愿。然而,她从不表露我们提到过的关于她的另一个打算。对别人行善的时候,她不想让当事人发现她的这一意图,这是她为人处事的一条准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