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沙门女士(第7/8页)

“一开始,营业额并不要紧。”沙门说。

“当然,我办的是公益书店,赔钱也要办。”

鸦离开后,沙门坐在那里发呆,她完全被鸦的美征服了,于是不知不觉地心里又有点埋怨洪鸣老师。幸好她看见文老师进了店门。

“沙门,沙门,人生中有那么一回就够了啊!”她说。

沙门知道她指的是那天夜里的事。

沙门在市立图书馆待了一天,她的搜寻毫无结果。她又给黎秀去了电话,电话的那一头总是说:“无人接听。”沙门在回家的路上终于想明白了:这个笔记本就是黎秀对她的表白,黎秀不会回来了,他希望他的爱永远陪伴着沙门。快到家时,她觉得这本书是谁写的真的一点都不要紧了。小说是奇妙的,它能像接力棒一样,将真正的爱从一个人身上传到另一个人身上。沙门感到自己非常幸运,青年时代的一个念头,让她同小说结了缘,于是遇到了这些高尚的灵魂。沙门决定将这个笔记本放在床头柜上,时常拿出来朗诵几段。她又想到了鸦的选择,从心底涌出一股欣慰的浪潮。也许,鸦再也不会被打垮了,因为她不再是那个脆弱的女孩了。

沙门匆匆上楼,将笔记本收好。这时电话铃响了,是黎秀。

“沙门,我在尼泊尔定居了。我爱您,可是我不能同您住在一起,那样的话我就会变坏。这里真清静,我要读书,我不会回去了。啊,沙门,听到您的声音我就会发抖。您能原谅我吗?”

“我永远感谢您,黎秀。您怎么说您不能同我住在一起呢?您总是在这里的。您就像我梦中的鸽子……”她说不下去了。

她听到那头挂上了电话。她多么想畅快地哭一场,可是她又感到空前的幸福。这世上有各种各样的高尚的爱,沙门恨不得每一种都经历一次。她完全不觉得自己的青春已经逝去,每天早晨她都感到自己还很年轻,就好像生命已经停止衰老了一样。她又想,远在尼泊尔的黎秀也应该有相似的感觉吧。他有书籍相伴,住在朴素美丽的大山里,怎么能不年轻?

电话铃又响了,是小郭。

“我在贝加尔湖边的小木屋里,沙门。你能通过电话吻我一下吗?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沙门对着话筒用力吻了他一下,发出很大的响声。

她忍不住又拿出笔记本翻到那一页,那上面有一句这样的话:

您听,奇怪的报时,收音机里说现在是榆县时间三点钟。

啊,这种句子多么美!从前她在山里砍柴时,不是侧耳倾听过这种报时吗?黎秀勾起了她生命中最珍贵的记忆,她里面有个声音在说:“沙门,沙门,你怎么这么幸运?”楼下有人在叫她。

她刚走到楼梯转弯处就被张丹织抱住了。

“沙门啊,我觉得自己挺不下去了。”她小声说,“你狠狠地责备我吧。你不责备我的话,我从哪里去找到力量来抵抗他?”

“为什么要责备你呢?我不责备你。”沙门也小声说。

她俩在楼梯的地毯上并排坐下来,就像从前青年时代一样。

“他是个有激情的天才,他不像煤永老师那样克制……我真害怕——我怎么变成这样了?我们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又因为是同行,就更加有共鸣。唉,我不喜欢这样。我是指我不喜欢老处在激情中,可我又难以抵挡他,要是煤永老师在就好了,当然我在说瞎话,煤永老师有爱人。沙门,你觉得他会爱上我吗?”

“恐怕已经爱上了。”沙门出神地说。

“胡说!他爱的是鸦。他只能爱她。”

“也许他两个都爱。他真倒霉。”

“你觉得我应该消失吗?”张丹织用出汗的手握住沙门的手。

“你还是顺其自然吧。为什么故意消失?那不符合文学的规律,而且读书会失去了你会是一大损失。丹织,我多么希望你得到幸福啊,因为我已经得到了这么多。”

“可能他对我有误判,只看到我的表面。我隐隐地觉得我并不是最适合他的人。可是他的魅力——我一回想他的笑容就要心跳加速。”

“那你就等一等吧。很多事情都是一等待就发生转折了。”

沙门感到自己在信口开河,完全没有把握,可她又能对自己的好朋友说些什么呢?她回想起了云伯对这件事的态度,于是镇静下来了。她总是凭直觉认为云伯不会错。此刻她心里对云伯充满了感激,也充满了爱。

“沙门,你是我的福星。你这样一说我的情绪稳定多了。我要回去工作了,我要拼命工作。”

她们一块下楼了。沙门将她送到大门口,看着她消失在街灯的阴影中。她这位密友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好多年以前,沙门去省体育馆看过她练花剑,那时她在沙门眼里像个年轻的女神。她现在也不老,沙门心疼她,这位朋友有一颗如同钻石一样晶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