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痴 魅(第13/14页)

请问——

经过十楼的时候,那男孩子终于开口了:你是不是以前出过唱片?

我也许高估了姚在同一个晚上所能够承受的震惊指数。

当我告诉他,我不再做音乐的真正理由是因为我的病情时,一直想要维持某种程度冷静的他,终于掩面发出了啜泣。

我迟疑地转过脸,注视着男孩因为微醺而带了点傻笑的脸庞,缓缓点了点头,承认自己曾经也是个音乐人。

喔我就知道!我就觉得你很面熟!我妈妈很喜欢你ㄝ!我有印象我很小的时候,她一边在烫衣服一边就在放着你的歌——

姚问我,为什么从来没让他知道?

我反问:现在你知道了,有让你感觉比较好过吗?

我等一下要打电话给我妈,她一定想不到我会碰上了她少女时代的偶像!

当我转身打开餐厅包厢的拉门,姚并没挽留。我想,或许我们各自都还有太多的事得要处理。

竟然就跟着那男孩回到了一楼的大厅。一出电梯他就掏出了手机,打算与我合照上传。我挡住对方的手机镜头,告诉他我不想拍照。

我只是想给我妈一个 surprise 当纪念而已啦!

这个,你拿着。

我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个寄物的小金属牌,放进了男孩的手心。

有一个盒子,那里面的东西,我相信会比一张照片更让令堂惊喜——如果,她真的曾经是我的粉丝的话。

就这样,金属牌的微凉触感立刻已成了过去。

就这样,那盒里的东西再与我没有关系了。

男孩开心地握着那牌子,按照我给的楼层指示又走进了电梯。当电梯门再度阖起的一瞬,我毅然地转过身朝着大门的方向迈去。与几个小时前走进此地时的迷乱畏怯相比,这一刻的我多了一种迫不及待,就像是,从今以后生命中再没有什么牵绊与阻挡。

有件事似乎已被我遗忘很久了。

那就是,眼泪原来这么沉重,而记忆原来也可以这么轻。

阿龙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摇了一下。

陷入无解自问的他没注意到,帮他拨电话给医院的那位员警已经挂上了听筒,不知何时悄悄地站在了他的身边。阿龙失神地抬起头。

“你到底跟林国雄什么关系?……”

什么?阿龙目光涣散地,还无法从记忆中抽身。

“凌晨的时候林国雄突然出现心脏衰竭。刚刚护士长告诉我,一切发生得很快,本来病人的状态都很稳定的,他们对病人做了急救还是无效——”

“你为什么会要求我们打电话给医院?”

“王铭龙,站起来。”

“虽然这消息很不幸,但我们仍要依法行事。”

两个员警像是按照写好的相声台词,一搭一和说得有板有眼。

“这一连串发生的事情,都不可能是单纯的巧合。”

“你从一开始就跟我们说谎。看你哭成这个样子,还说你跟林国雄没有关系——?”

“是‘那种的’关系吗?”

“你们两个是有感情还是财务纠纷吗?”

“你们是不是联手想要勒索立委,所以才会把照片寄给了周刊,然后又因分赃起了冲突?林国雄脑中风之前,你们是不是发生过殴打?”

“我们得把你移交地检署。”

阿龙吃惊地张着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把他留下来?你真的认为你可以照顾一个也许永远半身不遂的人?汤哥说。

还是让他跟我走?

现在也只有你能帮我们解除这个结界了。

快去拿歌本还有遥控器。很简单的,但偏偏死人就是没办法做这件事。还有冥纸跟火炉。你找到它们放在哪儿了吗?

你一定得帮帮他们,也是帮助老七和你自己。

你忍心看这些痴心人永远落进了不能转世的无间地狱吗?——

我走进过你的梦里。我企图将你带出你的梦境。

原本还在期待,等老七醒来的那日,他将以这样的开场向他表白。

(难道是因为知道,一旦醒来也就是 MELODY 的结束之日,所以你才不肯醒来?)

月黯云沉。

一夜无眠的他,原本握紧的双拳渐渐也因疲困而松垂。此刻他只想要好好躺下,但某个念头却又在瞌睡如涨潮来袭的前一秒,猛地把他拉上了岸。

他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怕的是阖上眼后他会悲伤地发现,从今而后,自己真的不再有梦了。

所有的切切纷纷嘈嘈都在火影缠扭中化成灰了。

要毁掉一个梦的悔痛,与把梦留住的煎熬,哪一个才会是生前老七的选择?

还是因为同样都是苦,所以才选择了随汤哥而去?

(一直以为是眼前的这两个警察串通了媒体。难道向杂志爆料的,是你?

被催眠的心只需要一个指令就能破除,让梦里的人惊醒发现,这一切只不过是梦,汤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