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影响或争议最大之作(第7/9页)
只有夜晚的黑暗才属于他自己。他坐在写字台前,但妻的气味无时不在,他总是要把门窗打开。
他坐在桌前的时候,就看见了桌上那叠退稿。那些退稿在一天天长高。这都是他一年前辛劳的成果,最近又无声无息地重新摆在了他的案头。每封退稿里面都写着一封编辑真诚的信,信上都是同样的内容——刊物改刊了,稿子无法采用,另谋高就之类的话。
果然,那些编辑部再赠他刊物时,昔日熟悉的刊物便不复存在了,换了愈发响亮的刊名,还有更加醒目的标题:
人妖之间话长短
中国童妓在海外
拂晓前的枪声
性病大流行
女扮男装十五个春秋
国际刑警在中国
……
他看着那一本本散发着油墨香的刊物,不知是喜是悲。他就那么坐着,一支接一支地吸着烟,让浓浓的烟雾把自己沉沉地遮住。他望着桌上那一摞整齐的退稿,心里很平静。以前,他每写完一部稿子,都有一种不可言说的兴奋和满足,每一份稿子都是自己到邮局挂号寄出,然后就是幸福地等待。一部手稿,变成铅字展现在他的眼前,那是多么幸福、多么令人陶醉的往事啊。此时,往事恍似一个远古的梦。
窗外漆黑一片,夜极静,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汽车驶过的声音。妻在卧室里传出均匀的鼾声,灯光均匀又温柔地洒在宽大的写字桌上。一切都那么柔和静谧。他望着写了一半的稿子,想起了里面的蚕蚕,何老六……心里一时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这时,他开始思念大侠。他想,大侠在这样的夜晚在干些什么呢?他一时间好似早已和那个神出鬼没的大侠很熟悉了。
黑暗又一次包围他的时候,他的心猛然又狂跳不止,他莫名其妙地亢奋。他点燃烟,一遍遍踱步,红色的烟头在他的嘴角一明一灭。他听着妻熟睡的鼾声,就像在欣赏一曲无比美妙的音乐。他觉得浑身的血液突突地在他周身奔腾。窗外无月,只有几颗星艰难地在楼群中有气无力地闪现。在这样的夜晚里,他预感到大侠一定要出现了。他不知自己从何而来的预感,以前每次大侠出现,他差不多都会有这种预感。这么想着的时候,他就坐了下来,两眼烁烁地望着窗外。他没有开灯,桌面上摆着那部尚未完稿的《坚贞的蚕丝》。他觉得时间过得太慢,他恨不能天马上亮起来,再晚下去,那时他就会在晚报上看到一条有关大侠的新闻。
那天,他就这么焦灼地坐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妻从屋里走出来,很响地洗涮自己。他仍然没有一点睡意。妻有些诧异地看他,他没看妻却在盯着那部电话,那部电话白得耀眼,此时,他觉得它非常的可爱。他想打一个电话。他甚至有些等不及去看晚上的报纸。他想尽早知道大侠昨晚又做了些什么壮举。他在电话周围徘徊,不时抬头瞥一眼妻,妻对他的目光视若无睹。妻慢条斯理地在化妆,他不明白妻整日里连门都不出为什么还要浓妆艳抹。他再也等不下去了,冲妻的背说:我要打一个电话。妻不解地转过身,惊诧地望着他。片刻过后,妻冲他笑了一下,很爽气地说:你打就是了。他没等妻说完,就迫不及待地抓起电话,晚报上每期都登着编辑部值班电话。他对那一串数字早就烂熟于心。他很快便拨通了,接电话的是个女的,那女人嗓门挺尖,喂了一声便没有动静了。他竟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于是他就语无伦次地说了。他说到了大侠,问昨晚大侠有什么行动。电话那端的女人尖利地说:什么大侠,我们这没有大侠,你是个神经病,说完便把电话挂断了。他举着乳白色听筒,一时茫然不知所措。他打电话时,妻一直那么惊异地望着他,他讲完了,妻仍是那个表情,刚涂满口红的嘴唇张得圆圆的,眼睛也睁得圆圆的。我操你妈!他在心里狠狠地咒了一声。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一头扎在床上,呼呼地睡去。
就在晚报送来的时间里,他准时地醒来了,他趿着拖鞋慌慌张张地往外跑。正在打电话的妻木怔怔地望着他。他打开门,迫不及待地从报箱里拿出那张晚报,然后转身走回卧室,把门关死,他这才开始看报,终于在四版的右下角看到了那条标题:
出租车载非法之客葬身火海
本报讯:昨夜零点三十分,一辆黑色皇冠出租车行驶到大明路12号时,遭到石块的袭击,车撞在树上,当场起火,烧死一男一女两乘客,司机幸免于难。
事后司机承认,两名乘客包了一夜车,在车上做性交易。司机看清拦车者穿一身病号服,蒙面,从人行路上直接向出租车袭击。
警方分析,本市接连几起的案件,均出自同一人之手,警方已有线索,此案正在侦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