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 场(第15/21页)

金全礼吃了一惊:“找你谈了?怎么说?”

老丛伸出一个指头:“还有一年!”

这时金全礼发现,这位二十多年前一块搞过“四清”的好友,果然头发已经花白了,人也苍老许多。金全礼忽然也难过起来,使劲抓住老丛的手。

“我常来。”

老丛说:“是盼你来。在这县上,有几个能说说心里话?”

金全礼问:“有什么要我办的吗?”

老丛摇摇头:“现在我还能办,等以后退下来,实在求不着人的时候,再找你吧。”

金全礼说:“保重!”

老丛说:“上车!”

车驶出县城,金全礼靠在后背,将手捂到头上。政界混了这么多年,他突然有些伤感。

过了两个礼拜老丛、老周、老胡、老白各县的纪委都将材料送了上来。金全礼拿着材料向陆洪武汇报一次,陆洪武说:

“既然查过了,没有大问题,就结案算了。同时向中纪委、省纪委写两份报告,将情况汇报一下!他们也收到了同样的举报信,上个星期批到了我这里!”

金全礼应了一声,回来,赶紧让工作组将材料呈了上去。

吴老中风六个月零三天,终于在医院病逝。据说吴老死得很惨,断气时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吴老患病六个月,照顾他的基本都是他老伴。一个人不管地位多高,成绩多大,反正临终前守在他身边的,也就是亲人。行署也派了一个人去医院值班,但人家老婆孩子一大堆,心里有人家的事,尽心尽意的也就是老伴。本来老伴是日夜不离他左右的,可这天她想回家取一件罩衫。罩衫取来,吴老就断了气。老伴扑到吴老身上就哭了:

“老头子,你怎么就这么去了?你怎么就不能等我回来?你这么走了,丢下我们可怎么办?”

接着陆洪武、金全礼、“二百五”等地委行署领导都赶到了。看着吴老的遗体,大家心里都不好受。毕竟以前是在一个桌上开会,在一个桌上吃饭的人,现在他竟到另一个世界去了。

悲伤一阵,大家又劝了吴老老伴一回,就退到医院会议室,商议吴老的丧事。这时一个姓沙的副专员说:

“吴老在这个地区工作了一辈子,全地区哪里没有他的脚印?现在去世了,丧事要尽我们的能力!”

这时“二百五”说:“我们是唯物论者,人都死了,什么尽力不尽力!再尽力不也是送去火化?何况中央提倡丧事从简!”

这时金全礼说了话。金全礼与吴老是有感情的。吴老对他不错,他对吴老也不错。吴老住院这六个多月,他来看望不下百次。吴老每天吃汤用的活鱼,也都是他张罗的。他在吴老面前问心无愧。吴老现在去世了,他悲痛固然悲痛,但又为自己照顾了吴老而感到安慰。其实丧事怎么办,从繁还是从简,意义不大,但他一听“二百五”说话的口气,就从心里起火,发现“二百五”这人特别没有良心。人都死了,何必还这么恨之入骨?这样的人本来应该入国民党,怎么倒跑到共产党的队伍里来当副专员?本来平时他对“二百五”是谦让的,现在禁不住本性大发,顶了“二百五”一句:

“不管从繁还是从简,反正在场的各位,也都有这一天!”

但他说出这句话,又有些后悔。这句话的打击面太大,陆洪武等人还在场哩。但不容他后悔,“二百五”已经接上了火,用眼睛瞪他:

“你这是什么意思?”

既然话说出去了,金全礼也就豁出去了,于是继续说:“什么意思?我说有的人做事太短!不要说没有共产党人的气味,连普通人的良心都没有了!”

“二百五”气得额头上青筋暴突,戗到金全礼面前:

“谁没有良心,谁没有良心,你把话说清楚!”

金全礼说:“谁没有良心谁知道!”

这时陆洪武发了火。陆洪武平时是个稳重、不露声色的人,现在发了火。他一发火不要紧,把个会议桌上的玻璃板也给拍烂了:

“吵什么吵!看你们像不像一个副专员?说的都是什么话?不感到不好意思?和街头的娘儿们有什么区别!”

然后吩咐副专员老沙,按过去的惯例,成立治丧委员会,报省委省政府,通知各地的亲属,然后气冲冲率先出了医院,坐车回了地委。其他人都愣在那里,不再争吵。

吴老丧事办得还可以。规模隆重,气氛庄严。省委省政府都送了花圈,省委第一书记熊清泉还发来了唁电。地委各机关、各县也送了花圈。由于吴老生前善于联系群众,见老百姓和蔼,各县还有自动来参加追悼会的。一个吴老帮助过的农村五保户老太太,还当场哭了,哭得昏倒在地上,临昏前嘴里还高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