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第3/5页)

“离婚呀。”

老袁:

“错。离婚是俩人不行了,才离;结婚得找对人。你说,是找对人难,还是找错人难?”

马曼丽明白了老袁的意思,不为幽默,为这道理,笑了;马曼丽问:

“那你什么时候离?”

老袁:

“一天不行,两天总可以了吧?两天不行,一个月总可以了吧?一个月不行,半年总可以了吧?”

于是说好半年。但半年没到,老袁消失了。能说的老袁,原来是个骗子。老袁不是怕跟老婆离婚,跟马曼丽结婚才消失的,而是警察把老袁带走了。老袁不但骗了马曼丽,也骗了别人,原来他是个诈骗犯。三年前,老袁在老家非法集资;但说动钱,比说动人难;富人没骗着,骗了十几户零星的穷人;没骗到多少钱,事情又败露了;老袁逃到北京,开始卖带鱼;老袁是个网上通缉犯。三年过去,老袁以为没事了;这天去火车站接货,被一来北京打工的老乡发现了;这老乡,也被老袁骗过。当天晚上,老袁正在集贸市场盘点带鱼,被警察抓走了。老袁说他是舟山人,他也不是舟山人,是温州人;连老家都是假的;从头至脚,没一处真的。马曼丽听到这消息,脑袋“嗡”的一声炸了。接着不是为上当受骗伤心,而是“噗啼”一声笑了。说老袁幽默,原来最大的幽默,是集资的骗局。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笑过,又哭了。老袁因骗的钱不多,被法院判了一年,关进监狱;倒是又沾了偷鸡不成的光。一年中,马曼丽也没去监狱看过老袁,就当老袁死了。偶尔想起老袁,不为老袁,为自己,叹息一声。这叹息,又不是就事论事。

但今天深夜,老袁又出现了,来到“曼丽发廊”。一年刑期满了,老袁出来了。但事过一年,老袁已不是过去的老袁。突然头发花白,显得老了。马曼丽一下没认出他来。本来头大,猪脖子;一下由青壮年,变成头老猪;上身长,下身短,走进发廊,步履迟疑,像进来一头企鹅。说话也变了,说刚从监狱里出来,还想到集贸市场卖鱼;或者不卖海货,干脆卖胖头、草鱼也行;到密云一带进货,倒是比舟山方便;但现在身无分文,没有住处,想在马曼丽这里先住下来。话说得磕磕巴巴;一年监狱住的,全没了过去的幽默,也成了就事论事。马曼丽认出他来,一开始还有些悲喜交加,一席话听下来,就转成了恼怒。恼怒不是后悔一年前与他好,还为他流过孩子,而是事到如今,老袁竟能说出跟她借宿的话。跟人借宿并不丢人,而是这借宿人,已不是一年前的老袁。不是看他如今落魄,或又来骗人,而是听他说话,看他神态,已不是过去的老袁。不是老袁,还装过去的老袁。什么是骗子,这才是最大的骗子。马曼丽并不多言,喊了一声:

“滚!”

老袁东张西望,还想磨叽;马曼丽又喊了一声:

“滚!”

老袁这才明白马曼丽也不是过去的马曼丽,出门去了。老袁走后,马曼丽又坐那儿兀自生气。说生气也不是生气,而是思前想后,有些发闷。这时外边又“梆梆”敲门。马曼丽以为老袁又回来了,不再理他。外边由敲改拍,声音越来越急。马曼丽上去拔掉门插,猛地开门,又喊一声:

“听到没有,滚!”

倒把门外的人吓了一跳。原来门外站着的人,不是老袁,而是刘跃进。马曼丽跟刘跃进的关系,又与马曼丽跟老袁不同。刘跃进时常来坐,但两人并没上床。没上床并不是两人不是一路人,而是刘跃进想上床,并不知怎么上床。刘跃进与老袁不同,说话不幽默,但也不骗人;起码大事不骗人;有些鬼心眼,但凭这些鬼心眼,成了不事,也坏不了事;一句话,就是个老实;或者,他也想弄些大事,但不知怎么弄;想跟人好,却不知怎么跟人好;干脆,他就是一个厨子。或者,马曼丽这么想,刘跃进不这么想,他觉得两人早晚会上床,否则也不会常来磨叽。刘跃进有什么心里话,都告诉马曼丽;马曼丽有心里话,却不告诉刘跃进;但刘跃进觉得两人无话不谈。那天深夜,刘跃进到发廊来,她就看出刘跃进失魂落魄,与平时不一样;似有满肚子话要对她说;但当时她忙着与前夫赵小军打架,倒把刘跃进的失魂落魄给吓回去了;最后刘跃进将赵小军架走,马曼丽哭了,对刘跃进还有些感动。那天过去,又是几天没见刘跃进;现在见到,刘跃进比几天前还失魂落魄。一头的汗,“呼哧”“呼哧”喘气。刘跃进只顾着急,忘了自己的失魂落魄,马曼丽倒吃了一惊,问他:

“抢人了,还是被抢了?”

马曼丽本是一句玩笑话,刘跃进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