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2/2页)
“曹哥,不急。”
或者:
“曹哥,我这儿缺三条,千万别打三条。”
曹哥能有今天,说起来也因为一只八哥。尘埃落定,曹哥又养了一只八哥。为了不让八哥学坏,这回曹哥教了八哥几句话后,就用蜡将八哥的耳朵封上了,关进笼子。所以这只八哥只会说,不会听。八哥见人打招呼,永远只是三句话。一,“有话好说”,二,“和为贵”,三,“都不容易”。
曹哥早年毛笔字写得好,又写了一副对联,贴在鸭棚左右墙上:
一灯能除千年暗
一智能破万年愚
众小偷看了,不明白是啥意思;没人说好,但也没人说不好,就在那里挂着。
韩胜利领着刘跃进,穿过集贸市场来到鸭棚,曹哥正倚在一张太师椅上,用放大镜看报纸。看几行字,用一团卫生纸擦一下沙眼淌出的眼泪。墙角一个小胖子,正拿刀杀一鸭子。一看就是新手,刚来鸭棚;杀鸭子背着脸,一刀下去,鸭脖子“呼”地喷出一腔血,鸭子一弹蹬,血没喷到地上塑料盆里,横着一转弯,喷到墙上;小胖子慌了,忙摁鸭头,血又一转弯,喷了曹哥一报纸,也溅了曹哥一手。棚里有一光头,正看电视,电视里正走着一群光腿模特儿;光头放下模特儿,上去踹了小胖子一脚:
“妈拉个×,这下明白了吧?连个鸭子都不敢杀,还想上街?”
曹哥倒没急,扔下报纸,用擦沙眼的卫生纸,擦着手上的血,止住光头:
“想早点上街,也是好事。”
又和蔼地问小胖子:
“洪亮,街上都是啥?”
叫洪亮的小胖子愣在那里,想了想说:
“人。”
曹哥叹口气:
“那是你妈教你的,我告你,街上都是狼。”
光头啐了洪亮一口:
“出门吃了你!”
洪亮不敢再说什么,又去笼里抓鸭子。笼里的鸭子吓得“嘎嘎”叫。韩胜利没敢进门,扒着门框喊:
“曹哥,忙着呢。”
曹哥看不清鸭棚门口;看来跟韩胜利也不熟,也没听出他的声,只是把头转向门口:
“谁呀?”
韩胜利:
“胜利,河南的胜利。”
曹哥似乎想起来了:
“胜利来了。”
韩胜利:
“曹哥,给您说一事,我一亲戚,在慈云寺落一包;我想着,那儿都是您的人。”
看来这话曹哥不爱听,皱了皱眉:
“也不能说是我的人,都是老乡,认识。”
接着拾起另一张报纸,拿放大镜看起来,不再理人。韩胜利和刘跃进有些尴尬。几只杀过的鸭子,还在地上扑棱。光头将这几只鸭子,扔到褪毛滚筒机里;滚筒机里的热水,冒着蒸汽;接着推上电闸,滚筒机转动起来。这时光头拍拍手,来到门口:
“包里多少钱呀?”
韩胜利:
“崔哥,四千一。”
刘跃进在韩胜利身后跟着叫:
“崔哥,不为找钱,包里,有一信物。”
忙又说:
“偷我那人,脸上长一块青痣。”
光头崔哥没理这些啰唆:
“交一千定金吧。”
韩胜利看刘跃进,刘跃进愣在那里。他没想到,自己丢了包,找回来还得交钱。但想着这必是行里的规矩,不敢再问,慌忙从口袋里往外掏钱;但哪里还有整钱,也就是些十块五块的零票。凑起来,不过一百多。光头崔哥皱眉:
“是真想找,还是假想找?”
刘跃进:
“崔哥,身上就这么多,我马上回去给你借。”
这时曹哥从报纸上仰起脸,看着门口,想说什么;他头顶笼子里的八哥,刚才一直在睡觉,这时醒了,张口说了一句:
“都不容易。”
曹哥看看八哥,点头:
“是这意思。”
光头崔哥收起这钱,又去看电视。刘跃进忙向鸭棚里,似是对八哥,也是对曹哥:
“谢谢,谢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