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的错误(第15/16页)

“你怎么干这种蠢事?”

“因为法律对他无可奈何。”马哲说。

“可是法律对你是有力的。”局长几乎喊了起来。

“我不考虑这些。”马哲依旧十分平静地说。

“但你总该为自己想一想。”局长此刻已经坐不住了,他烦躁地在屋内走来走去。

马哲像是看陌生人似的看着他,仿佛没有听懂他的话。

“可你为什么不这样想呢?”

“我也不知道。”马哲说。

局长不禁叹了口气,然后又在椅子上坐下来。他难过地问马哲:“现在怎么办呢?”

马哲说:“把我送到拘留所吧。”

局长想了一下,说:“你就在我办公室待着吧。”他用手指一指那折叠钢丝床,“就这样睡吧,我去把你妻子叫来。”

马哲摇摇头,说:“你这样太冒险了。”

“冒险的是你,而不是我。”局长吼道。

妻子进来的时候,刚好有一抹霞光从门外掉了进去。那时马哲正坐在钢丝床上,他没有去想已经发生的那些事,也没想眼下的事。他只是感到心里空荡荡的,所以他竟没听到妻子走进来的脚步声。

是那边街道上有几个孩子唱歌的声音使他猛然抬起头来,于是他看到妻子就站在身旁。他便站起来,他想对她表示一点什么,可他重又坐了下去。

她就将一把椅子拖过来,面对着他坐下。她双手放在腿上,这个坐姿是他很熟悉的,他不禁微微一笑。

“这一天终于来了。”她说。同时如释重负似的松了口气。

马哲将被子拉过来放在背后,他身体靠上去时感到很舒服。于是他就那么靠着,像欣赏一幅画一样看着她。

“从此以后,你就不再会半夜三更让人叫走,你也不会时常离家了。”她脸上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神色。

她继续说:“尽管你那一枪打得真蠢,但我还是很高兴,我以后再也不必为你担忧了,因为你已经不可能再干这一行。”

马哲转过脸去望着门外,他似乎想思索一些什么,可脑子里依旧空荡荡的。

“就是你要负法律责任了。”她忧伤地说,但她很快又说,“可我想不会判得太重的,最多两年吧。”

他又将头转回来,继续望着他的妻子。

“可我要等你两年。”她忧郁地说,“两年时间说短也短,可说长也真够长的。”

他感到有些疲倦了,便微微闭上眼睛。妻子的声音仍在耳边响着,那声音让他觉得有点像河水流动时的声音。

医生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他有着一双忧心忡忡的眼睛。他从门外走进来时仿佛让人觉得他心情沉重。马哲看着他,心想这就是精神病医院的医生。

昨天这时候,局长对马哲说:“我们为你找到了一条出路,明天精神病医生就要来为你诊断,你只要说些颠三倒四的话就行了。”

马哲似听非听地望着局长。

“还不明白?只要能证明你有点精神失常,你就没事了。”

现在医生来了,并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局长和妻子坐在他身旁。他感到他俩正紧张地看着自己,心里觉得很滑稽。医生也在看着他,医生的目光很忧郁,仿佛他有什么不快要向马哲倾吐似的。

“你是哪一年出生的?”

他看到医生的嘴唇嚅动了一下,然后有一种声音飘了过来。

“你哪一年出生的?”医生重新问了一句。

他听清了,便回答:“五一年。”

“姓名?”

“马哲。”

“性别?”

“男。”

马哲觉得这种对话有点可笑。

“工作单位?”

“公安局。”

“职务?”

“刑警队长。”

尽管他没有朝局长和妻子看,但他也已经知道了他们此刻的神态。他们此刻准是惊讶地望着他。他不愿去看他们。

“你什么时候结婚的?”医生的声音越来越忧郁。

“八一年。”

“你妻子是谁?”

他说出了妻子的名字,这时他才朝她看了一眼,看到她正怔怔地望着自己。他不用去看局长,也知道他现在的表情了。

“你有孩子吗?”

“没有。”他回答,但他对这种对话已经感到厌烦了。

“你哪一年参加工作的?”

马哲这时说:“我告诉你,我很正常。”

医生没理睬,继续问:“你哪一年出生的?”

“你刚才已经问过了。”马哲不耐烦地回答。

于是医生便站了起来,当医生站起来时,马哲看到局长已经走到门口了,他扭过头去看妻子,她这时正凄凉地望着自己。

医生已经是第四次来了。医生每一次来时脸上的表情都像第一次,而且每一次都是问着同样的问题。第二次马哲忍着不向他发火,而第三次马哲对他的问话不予理睬。可他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