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3/16页)
俩人正站在院里说话,林尧看见剪了短发的兰玉生出来倒水,兰玉生见了林尧说。林叔来了,怎么站在院里?
林尧问。金寻没回来么?
金寻立即在屋里应声。回来了,进来林尧转过脸来小声问南星。你妈病好了?
南星说。好一阵,坏一阵,两眼老发直,大夫说治到这份儿上就不锗了
林尧叹了口气,摇摇头说。好好儿的一个人,到底是怎么了……
我妈是心病,她有什么事瞒着我们。南星忧心忡忡地说,那表情;他的年龄极不相称,这使林尧想到厂他刚才唱的二十岁的面孔,两千年的心情一句。
林尧走进北屋,金寻正在慌乱地收拾一堆烂旧的黄纸片子,见林尧进门他便说。才儿点,你就来了。
林尧说;七点多了,外面天都快黑了。
真有这般时候了?金寻看了一眼窗外,再不说话。
你都走火入魔了。林尧说,弄这些破牛骨头弄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我是在继承先父遗志。金寻说,这些是老爷子生前的笔记,其中一批资料……不知怎的竟少了许多……
兰玉生与南星在隔壁哼唱小河的水清悠悠,兰玉生唱得很认真,一字一句一丝不苟,但这首歌从南星嘴里冒出来,就带上了流行加摇滚的味道,而变得不伦不类了。两人唱到一同打鬼子,…同烧炮楼,一同闹减租,一同护秋收时,兰玉生突然戛然而止,指着院中某处惊恐地嗫嚅着。……鬼……鬼!
林尧浑身立即打了一个冷颤,他向院中望去,空荡荡的院落一片残败,几片树叶与一个塑料袋正在院中被风吹得停地打旋儿,塑料袋涨满了气,旋得老高老高,最终挂在桑树的顶端。
应该把这颗树砍了。林尧说,谁家院里栽桑树,看着別扭。
这是我们家老爷子的杰作,几十年前不知从哪儿弄来棵树苗,也不知是什么树,只说是造型好看,就栽上长大厂才知道是桑树当时这儿是后园子,都说不碍事,就留下来了,谁想老爷子栽它,竟等干为自己搭了上天的梯子……金寻一边说一边看着那棵树和树梢旗帜一般飘扬的塑料袋,前不栽桑,后不栽柳,当中不栽鬼拍手,这棵树也是没给金家带来什么好处,明儿得锯了它了。
你一锯,它就会流血,就会吱吱叫。南星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说,《聊斋》里头都是这么写着的,你们两个现代的老爷们儿都迷信成啥了,这话从我姑奶奶的嘴里说出来还差不多。
金寻让南星出去买点小菜。
南星说。我们的乐叭七点多钟在体育场集合,全市几个摇滚乐队要联合演出呢,您自己买去吧。
金寻说。你马上给我从那个摇滚乐队里退出来,晚上不许走出家门一步,让林叔给你补习外语广
南星对金寻的话毫不理会,吹了一声口哨,背起个桶包,冲他爸爸一歪脑袋,向门口走去,身后的马尾巴很扎眼地晃动,并无多少美感。
金寻生气地说。这成什么了,成什么了……
林尧仍旧在看着南星的背影,南星有着金家人的优美高挑身材,他那双修长的腿包在牛仔裤里面,一双高腰的黑牛皮鞋,鞋带儿从脚面一直延伸到脚脖子,给人一种丛林作战的美国兵的感觉,脑后那浓密的扎成一束的头发,否定了他的性别,却突出了这个时代,使人在荒诞中感到沉重,感到难以说清的压抑。
林尧从怀里掏出一瓶五粮液给金导,金寻问。真的还是假的?林尧说。假的敢往这儿拿?
金寻说。一瓶得二百多,我一个月工资
林尧说。蹭酒,前天一个洋人考察团来,主家带来一箱子打开瓶,洋人不喝,只认啤酒,所以一箱五粮液就全扔在陆家了。
公家的钱。金寻说,我想你也不会掏自己的腰包给我买酒喝。
金寻到外面夜市上买吃食去了,林尧望着空空的桌面发呆,若是以往,那上面早摆了碗筷,备了小菜,即便是金寻没有下班,也会有温热的香茶端上来,那是金静的功劳,林尧直至现在才明白,金家小院,有了金静才有了吸引力,才有了周六的聚会,才有了那些欢乐与畅快,金静走了,一切都散了。金静去陆家厨房为别人的聚会增添欢乐与畅快去了,小院由此变得更荒凉,冷清,寂寞,虽然每周六仍然来,不过成了一种形式,全然没了兴味。金寻每回都从外面搞来些千姿百态但全是一个味儿的朝鲜小菜,它实在引不起人多大的吃兴与谈兴。寡而无味的饭食配以寡而无味的清谈,使金家周末的小沙龙黯然失色,再难达到昔日的效果,对此,金寻与林尧都有无力回天之感。他们企图将金静周六叫回来,但周六是陆家最忙的黄金时间,掌厨大师傅是须臾不能离开的,如果周六停业,经济损失惨重,金寻他们的小沙龙将变相付出昂贵的代价,所以俩人都张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