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长寿烟和情人糖(第8/10页)

小久叫了一壶碧螺春和一碟茶点。穿着古人服饰的老板端着炉子、泥壶和茶具进来放好,又礼貌地退出去,不知道扮演的是日本古人还是中国古人。窗外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借着月光,李天吾看见窗子下面,鱼儿在悠闲地游来游去。他在一瞬间有了这个古老的世界其实是个温柔所在的错觉。

“这种槟榔已经包好了石灰,直接吃就好了。嚼过的槟榔吐在塑料杯里。”坐在对面的小久指着李天吾两手里的物件说。

“能先讲一下这东西是什么味道,只有耳闻,没有试过。”

小久盯着泥炉上的蓝色火焰说:“既然叫味道,就是要尝的,怎么讲都没用的。如果吃不惯,可以用茶水漱口。”

李天吾从小袋子里拿出一颗,放在嘴里,咬碎。还好,有点像东北的甘蔗。几秒钟之后,他发现其后劲和甘蔗大相径庭,桌子底下的大腿上的暖流,指尖的微微酥麻感和脑袋的轻微眩晕感绝不是甘蔗能够带来的。可这并不代表他不喜欢槟榔的味道,在挨过最开始的心悸和眩晕之后,李天吾一颗接一颗吃掉了所有槟榔,感到身上好像多出了不少力气,两只手轻易就能举起眼前的红木桌子。

“感觉怎么样?”

“有点像大力水手的菠菜。”

“看你吃得很熟练,好像吃了几十年的老工人。”

“这边很多人吃吗?”

“槟榔可是个几十亿的大买卖。但是告诉你,槟榔不是很健康,口腔癌。我还看过美国的一个纪录片讲,槟榔能改变一个人口腔里的基因。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在台湾,吃槟榔的大多是大货车司机啊,搬运工人啊,黑道也吃。我哥从很小的时候就喜欢吃槟榔,也许现在在隔壁正在大嚼特嚼呢。”

这个茶社的隔音很好,几乎听不见隔壁有任何声音,更不可能听见是不是有人在嚼槟榔。

“明知道这东西致癌你还买给我吃?”李天吾心想刚才应该买两包才对。

“想得癌症没那么容易,好像你需要坚持不懈地吃一辈子才行。买给你吃,是因为,我哥哥喜欢吃。”

“没看出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知道有关系就好。你吃就是了。”小久脱下一只高跟鞋,手伸到下面捧起一只脚,揉起来。

“既然是你哥哥,我们为什么要跟踪他,连个招呼都不打?”

“我不能和我哥哥打招呼。”“道理何在?”

“自从我哥哥入了黑道之后,只要他看见我,或者我和他讲话,他就会出事。”

“没明白。”

“我哪里知道,我就好像是他的灾星。只要我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他不是被人砍,被警察盘问就是忽然接到了电话,场子被人搞,总之就是突然变得八字很轻。”

“所以你今天这身行头是乔装打扮的意思?”

“是。在我小的时候,他经常背着爸妈买情人糖给我吃。我就要消失啦,无论如何也要来看看他。”

“也要照相嘛?”

“如果可能的话,一个背影也好。”

“没有其他的兄弟姐妹?”

“一个哥哥已经很好啦。两个孩子恰恰好。”

“一个没法和他说话的哥哥。”

“小时候可以说话的,而且说了不少。”

“你哥哥没有想过,既然做黑道没法和妹妹说话,那就换一个职业看看。”

“试过,他做过KTV的少爷,开过租车行,还去培训班学过做蛋糕。不过到后来都会失败,只有做黑道,他做得有声有色。”

“天生的黑道?”

“差不多,他很适合。所以我建议他做他适合做的事情。做别的行业倒是可以随便和我说话,不过说的都是他怎样失败,到后来我也不想听了。”

“怎么会有人是天生的黑道?”虽然李天吾抓过的小混混有的也会跟他说,除了这个,别的什么都不会做,可是他从来不信。

“总统换了一个又一个,陈水扁现在都已经蹲在监狱里了,可是有的李登辉时代的黑道大哥现在还是黑道大哥,你说是怎么回事?”

“说明没有一个总统下决心扫黑。”

“你以为台湾总统都是白痴啊?绿岛里面也不是没有人满为患过。日本的黑道在警察局是注册的,台湾很多的电影都是黑道拍的,我们还是会去看,这是怎么回事?”

“那就说明你们的政府和黑道同流合污,拿他们当枪使。”

“拜托你一个三十岁的警察想事情不要这么肤浅。黑道永远不会消亡,因为那是人性的一部分。”

“人性吗?你故弄玄虚的本领还真是不一般。”

“打个比方给你。就好像人身体上有好多器官,大脑肯定是高高在上啦,手脚四肢也看上去清清白白,可是人有五急,总有些器官不太好光明正大的摆出来,要放在内裤里,就是这个道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