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3/6页)

朱曼俏也不得不承认高锦林是她最“拎得清”的民间朋友。

此刻,手机里传来一串朱曼俏的娇笑:“好好的,怎么想起叫我去玩游艇?肯定是有事求我,说吧,想见谁?”

“真的没事。”

“说吧说吧,趁着我高兴。”

“帮我提携一个新人吧,我知道你上的戏都不差,你推荐的人导演也不敢不用。”

“谁呀?”

“莫亿亿。”

“千千、万万也罢,亿亿也罢,这种事对你来说不是小菜一碟吗?!”朱曼俏的口气里有点酸溜溜的味道。虽然她跟高锦林也没什么,但是想到他将用同样的手段去追别人,心里还是不那么自在。

高锦林急忙解释道:“曼俏,你在我心目中的位置是无人可比的。这一点你一定要相信。我现在的生意盘子太大,这是我的命!生意砸了什么不是扯蛋?!说难听点想巴结你你也不认啊!我现在是七仙女一起下凡也无心消受,这不是要拉关系吗?!”

“你怎么不当演员啊?说得那么可怜。好吧,我知道怎么做了。”朱曼俏的口气又恢复了轻松。

高锦林道:“游艇的事可是真的,随时光临啊!”

收了线以后,高锦林对冉洞庭说,买下游艇的那天,他在水上兜风,想起多少年前骑着摩托艇在海上走私,根本想不到会有今天。他说我们乡下仔可能就是没的靠,所以才会有今天,说狠一点是一种阶级仇恨。

他说,你知道我父亲为什么瘫痪在床?是因为抢粪。你看着我干吗?听不懂吗?就是大便!因为同样是去掏驻军的厕所,但是空军的粪好哇,肥呀,比化肥好用又不花钱。这么好的东西大家都要去抢,他被人打成重伤,差点滚到粪池里去。要不然我怎么会去捡垃圾?!他像在说别人的事。

冉洞庭很佩服高锦林自揭伤疤的勇气,从不忌讳自己卑微的出身。他相信他一定能干成大事,就是坏,也是大奸大恶,能坏出名堂来。

闹钟响的时候,冉洞庭翻了个身,想让自己更舒适一点。昨天晚上他多喝了几杯,是瓶子里有一艘玻璃帆船的那种五粮液,味道十分醇正。后来高锦林又拉他去了夜总会,坐台小姐跟他猜拳,又输喝了几杯马爹利。疯够了回到家已经是凌晨三点了,国酒和洋酒混杂在一起,搅得他头痛欲裂,他洗都没洗,倒头就睡。

单位分给他三房一厅,却只住着他一个人,他坚持不让老婆孩子到这儿来。单身男人的日子虽然不好过,没有热饭热菜等着,也没人帮着洗洗涮涮的,一切都是瞎凑合,但他宁肯这样也不愿自寻烦恼。

房间里的布置很简单,甚至可以算是简陋。旧家具是别人更新换代之后给他的,高锦林到这儿来过,称这里是八路军办事处旧址。冉洞庭对豪华装修不起劲并不是舍不得花钱,而是不愿面对他的家庭,他的老婆。装那么好干吗?他那个见钱眼开的老婆还不得一生一世地赖上他!

冉洞庭觉得自己人生最大的失败就是娶了个乡下老婆,脱胎换骨也不是一朝一夕的,当年到了适婚年龄,在母亲的催促下,他认为自己独具慧眼,看上了镇里湘剧团的一个女演员,下功夫追了一通,追到手之后以为捡了个金蛋蛋,新新鲜鲜地过了两年,同样一个女人,带到城里来休假,不光是土,而且还俗里俗气。也不知是老婆老得太快了,还是冉洞庭的眼光越来越高,总之他觉得老婆根本拿不出手。在海关上班的随便一个女文员,不知比她强哪儿去了。

人家年纪轻轻的,全穿黑色的,素色的,老婆却是什么花穿什么,头发烫得枯草一样,还要扣上一个大花夹子,看得冉洞庭眼晕。以后凡是她来休假,冉洞庭从来不跟她在一块走,见到同事也不作介绍。

人事处有若干个机会可以调他老婆进城,都被他婉言谢绝了。有时夜深人静,他真是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有今天,他无论如何得熬着,那他现在就是钻石王老五了。

他可以选一个各方面都不错的城市女孩结婚,他们的子女才能彻底摆脱乡下血统。

不能再睡了,冉洞庭极不情愿地坐了起来,发了一会儿怔,才跳下床快速地梳洗。尽管睡了一觉,但他仍感到头重脚轻,他一边用电动刮胡刀在下颏来回移动,一边单手冲了杯浓茶,心里想着今天如何找机会为高锦林的事在杜党生那里铺垫几句。

冲进办公大楼,他看了看表,还是迟到了,他随便想了几个理由,譬如塞车之类,所以说城市交通不好不能算是没有一点好处。他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推开房门,他愣住了。

杜党生黑着一张脸坐在他的大班椅上。

“你很忙啊!”杜党生的眼睛像鹰隼一样地看着他——严格的说这已经不是女人的眼睛了,她盯着他,同时用手指敲了敲大班台,“我要找你谈事还得坐在这儿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