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凶猛(第17/33页)

考完最后一门课,我就跑到米兰家找她。她家来了个老太太,大概是她姥姥,一口难懂的南方话,说米兰不在,去买菜了。

我背着书包在菜市场里转了一圈,发现她正拎了一网兜鸡蛋和两条带鱼,站在蔬菜柜台前挑茄子和西红柿。

“你还买菜,小家妇似的。”我见了她后笑着对她说。

“小家妇就小家妇呗,不买菜吃什么呢?”她把西红柿放到秤盘上,售货员又故意拿了几个坏的搁上去,翻着白眼说:“这儿卖的西红柿不许挑。”

她也没在意,照样付了钱。

我们走出菜市场,她请我在冷饮柜前喝冰镇汽水。

“我们后天就放暑假了。”

“还是当学生幸福,每年还有两个假。”她吮着汽水瞅着我说。

“不上学了,我就不一定能天天来了。”

“你打算上哪儿玩去?”

我对她没有流露丝毫对我不能天天来的遗憾感到失望。

“哪儿也不去,游泳,打篮球。”我喝完了一瓶汽水,玩着吸管。

她的瓶子里还剩了多一半黄澄澄的汽水。

“我的假条也快满了,又该去上班了。”她似乎有些忧郁。

“你到我们那儿去玩吧。”我兴致勃勃地邀请她,又对她吹了通我们院的好玩和我的朋友们的有趣。

“我才不想认识你们那些小坏孩儿呢。”她笑着说。

“你来吧。”我求她,“你不想认识他们就说是找我的。真的我们院就跟公园似的,哎,可以照相。”我眼睛一亮。

她笑了,“再说吧。”还了汽水瓶子,拿了押金往家走。

我跟她到灼热的太阳地,“别再说呀,到时候都不好联系了——说准喽!”

“好吧,你说哪天吧。”她含笑应允。

前面走过来两个我们班同学,我连忙从她身边躲开,假装和她不认识。

回到院里,还不到中午两点。院里鸦雀无声,各家各户都在午睡。

我看到卫宁穿着拖鞋从他家门内出来,穿过殿门沿着游廊急急往后院奔。

我叫他。他脚步不停地对我说:“高晋和汪若海回来了。”

我连忙跟上他,一同来到高晋家,所有哥们儿都在,正怀着浓厚兴趣听高晋吹他在看守所的表现:“我们那号里关的净是打架的,就一个倒粮票的一个杆儿犯,叫我们挤对惨了……”

高晋在看守所里剃了个秃子,这时也就长出一层青茬儿,虎头虎脑的引人发噱,表情、架势则完全是个大英雄。

他坐在三屉桌上,两腿晃荡着,把烟灰掸得到处都是。

“汪若海我算是知道他了,忒雏儿,一进去就全抵了。要不是他我根本折不了。”

“真该抽丫的,为他的事儿……”高洋愤愤地说。

“算了,一个院的。”高晋宽容地说,“以后不跟他过事完了。”

“你进去挨打了吗?”卫宁问。

“敢!”高晋一瞪眼,“警察对我都特客气。我一进去就跟他们说:‘你们要打我,我就头撞墙死给你们看’。把他们全吓住了。”

高晋一支烟抽完,大家纷纷把自己的烟掏出来给他抽。

我也顺势想从许逊的烟盒里抽一支,遭到他的训斥:“你老蹭烟,从没见你买过。”

我觉得他们刷了两天两夜后,一个个都变得有点蛮横了。

“有什么呀,回头我还你一盒。”我不甘示弱,坚持从许逊手里拿根烟点上。心里直打鼓,生怕他和我翻脸。

“你最近都干吗了?怎么老没见?”高洋问我。

“找不着你们,自个玩来着。”我做出一副独行侠的样子,“明儿我给你们约了个‘圈子’,刚在西单商场拍的。”

其实我把米兰称为“圈子”,并无这一蔑称本身所包含的污辱意思,仅仅是当做女性第三人称的代称。当时没有什么更多更中听的女性称谓,我要不叫她“女同志”,就只好干巴巴地称为“那女的”。

大家的注意力和兴趣点果然转移到我身上,我也一跃成为在这段时期内有所作为的好汉。

我要不想被人当做只知听话按大人的吩咐行事的好孩子,就必须显示出标志着成熟的成年男子的能力:在格斗中表现勇猛和对异性有不可抗拒的感召力。必要的话,只得弄虚作假。

我在院门口等米兰时,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朋友们毫不怀疑我是用通常的方式结识并控制了这个“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