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第8/13页)

屋里光线很暗,窗户上遮了窗帘,桌子上摆了香炉,燃着香。朱开山坐在椅子上,头上蒙了块红布,文他娘站在一旁扶着他。当厅是一个大神,敲打着一张单鼓,身上系了条五彩的短裙子,腰间是一圈铜铃铛,边唱边跳:“俺东山上住来,东山上待,那王母娘娘,俺叫她师太。葫芦开花来,一片片白,今日行善,俺下到人间来,要问俺的名和姓,仙号远扬,‘胡三泰’!”

传文赶紧上前跪拜说:“是狐仙大老爷来了,请受俺一拜。”那文也小心翼翼上前说:“狐大仙,不知道俺爹害的是什么病?”传杰来到娘身边说:“娘,烟熏火燎的,不能把窗打开?”文他娘说:“你哥不让,说那样就跑了仙气。”

大神又唱:“病家不是真有病,只是心眼没放正!”

文他娘说:“你说他心眼不正?”屋里屋外围观的人说:“扯他妈王八犊子,老太爷哪件事不公正?”

大神唱:“老太爷忠义,刚烈又英明,只是家中的事情没摆平。”

传文跪在地上,仰起脸问道:“狐大仙,不会吧?俺爹一向公正,你是不是嫌他把饭庄和货栈都压给我一个人?”

大神唱:“西瓜、赖瓜都叫个瓜,他把赖瓜甩给了老大。”

文他娘说:“饭庄和货栈那是俺朱家的命根子,应当应分交给老大看管。”

大神唱:“和山河煤矿比一比,饭庄货栈哪值得提?”

那文说:“矿上的事情,老大也参与了,还是常务董事。怎么俺爹的病到现在还不好?”传杰说:“娘,俺爹怎么让这种人进来?”文他娘说:“你爹正糊涂着呢,你大哥就把大神请来了。”

大神唱:“病家病家,你听真了,王母娘娘在发话:从今往后你少操心,家事交给朱老大,保你大病小病连根拔!”

传文说:“狐仙大老爷,照你这么做,俺爹的病就能好?”大神摇摇头说:“还得做点功德。”那文说:“什么功德?”

大神唱:“送你神符整四张,东西南北烧个遍。王母娘娘蟠桃宴,还少大洋三百元,三百元啊三百元!”

朱开山揭开红布。传文问爹说:“爹,狐仙大老爷的话,你都听见了?”朱开山说:“听得清清亮亮,你是盼着我早些死,你好接过这片家业。”传文说:“爹,你可是冤枉俺,俺请狐仙大老爷,都是为了你的病啊!”朱开山说:“知道你的这片孝心,你先把狐仙大老爷打发走吧。”传文答应着,从地上爬起来。

那文跟着传文随那个大神出去,说:“长耳朵的都听出来了,你是叫装扮成狐仙大老爷的狗东西替你说话!”传文装糊涂说:“他替我说话了吗?我怎么没听出来?”那文说:“我再给你学一遍,那个狗东西这样指着咱爹唱:‘病家病家,你听真了,王母娘娘在发话:从今往后你少操心,家事交给朱老大,保你大病小病连根拔!’——他这不是替你在跟咱爹要权吗?”传文说:“俺也没想到,他怎么唱出那么些东西来,连我都晕头转向的。”那文说:“你就别装扮了,连我都看出来了,咱爹能不知道?你肯定事先和那个狐大仙勾搭好了!看咱爹收拾你吧!”传文说:“收拾什么?狐仙大老爷说得准不准吧?”那文怒不可遏,抬手朝传文脸上抽了一巴掌说:“准你个老勺子吧!”

传杰出来,见传文捂着脸说:“大哥,你怎么了?”传文挤出点笑说:“刚刚你大嫂亲了我一下,有什么事吗?”传杰说:“咱爹叫你过去一趟。”传文捂着脸说:“俺脸这么个样,怎么过去?告诉咱爹,换个时候呗!”那文说:“赶紧去吧!咱爹能亲死你!”传文无奈,硬着头皮进了屋。

文他娘说:“老大,你请那么个狗东西来,真是为你爹治病吗?”传文说:“娘,俺可是真心真意为俺爹的病好啊,那文还给了他二十块钱呢!”那文说:“爹,你就别生传文的气了,刚才俺已经叫他尝了点滋味。”传文说:“爹,你叫俺来还有别的事吗?”朱开山瞅着传文,痛心地说:“老大,你和家里生了二心哪!”传文说:“爹,你这话怎么讲的?这么多年,俺不一直都实心实意地跟着你和俺娘,你们叫俺往西,俺从不往东,你们叫俺上山,俺从不下河,哪件事不是听从你们的?爹,这么说吧,我要是和家里有二心,白天出门撞上车,晚上出门遇见鬼,就是待在家里也得遭天打五雷轰!”

朱开山合着眼,气得浑身颤抖,沉重地咳嗽了几声,哇地又吐出一口鲜血,仰在椅子上,昏了过去。

茶几上摆了丰盛的饭菜,一郎正苦心劝着秀儿说:“秀儿,你多少吃一点吧,你得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不是?”秀儿不吱声。一郎说:“这黄豆、海带炖排骨,吃了最补身子了,还有这紫菜汤营养价值可高呢。”秀儿说:“叫俺吃也行,你得把煤矿还给咱爹。”一郎说:“秀儿,把煤矿转给森田物产,俺也是为了咱爹好。”秀儿眼珠子一瞪说:“一郎,我告诉你,俺是傻,可是还没傻到脑瓜子连条缝都没有!你为咱爹咱娘想?你帮着森田物产把山河矿夺过去,叫咱爹咱娘还吃什么,喝什么?”一郎说:“秀儿,有些事你是真不懂!咱爹多大年纪了,煤矿上多少事,他管得过来吗?咱三哥又太年轻,从来没经手过煤矿。人家森田物产在日本国内就开了好几个大煤矿,经营煤矿森田物产是内行!我再和你说一句,森田物产答应得清清楚楚,咱爹不用上煤矿上班,在家里也开工资,拿红利!”秀儿说:“这世上能有这样的好事?你就是把大天说破了,俺也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