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7/8页)

几个蒙面人拿了粮食,打了个唿哨一阵风地走了。

屋里头传文哭道:“娘,粮食没了怎么娶亲呀!”

“你们没看出来?咱今天要是不拿出粮食来就有灭门之灾,这些人什么事都能做出来,认头吧。”传武娘嘴上安慰儿子,心里也是悲切。

一家人正难受着,传武擎着一样东西,气喘吁吁地跑进屋:“娘,你看,这是什么?”传武娘将那物件接过来,大惊失色:“俺的娘呀,这不是金元宝吗?你从哪儿弄来的?”传武说:“他们抢粮的时候俺溜出去了,在院外他们的马褡裢里翻出来的。”

传文高兴了:“这下可好了,这东西,就是现在的年景也能换七八斗米!”传武娘却脸色大变:“传武,你这不知死活的东西,惹了杀身之祸呀!他们会回来的,回来咱全家就没命了!”

她话音还没落,屋门又被一脚踹开,为首的蒙面大汉一把揪住传武的耳朵:“小兔崽子,你敢截爷们儿的财,找死呀!”传武使劲挣扎着:“你们抢我偷,咱们扯平了。”

另一个蒙面汉子恶狠狠道:“大哥,做了这小子!”

传武却毫无惧色:“杀就杀,二十年后又是条好汉!”

传武娘上前两步:“好汉,不怨孩子,我老婆子教子无方,手脚不干净,坏了你们道上的规矩,要杀杀俺。”

为首的汉子笑了:“俺们土匪草寇没规矩,东西还了就行。”他拍着传武的肩膀,“小小的人,天大的胆儿,将来是个人物!好吧,你们也不容易,留下两升米。”说罢,率众土匪扬长而去,留下朱家一家人对着两升米发呆。

传文哭道:“娘,粮食没有了,这亲还娶吗?”

4

花轿上路了。虽然年景不好,可该有的排场不能少。轿子是四人小轿,大红的颜色有点褪色,但在冬日暗淡的乡间还是显得喜庆。轿前头八个吹鼓手,吹着《百鸟朝凤》的调子。传武娘穿着浆洗干净的棉袄,头发用水蘸过,显得格外精神。传武、传杰在轿子前上蹿下跳,忙得不行。倒是新郎官传文骑着马,十字披红,蔫头耷脑的。传武娘看不过眼:“传文,你的头叫霜打了?给俺抬起来!”传杰笑嘻嘻地说:“哥,书上说娶媳妇就是小登科,笑还来不及呢。你看你,哭咧咧的。笑一笑!”传文不耐烦地道:“去去去,这哪是娶亲?简直就是抢新娘。”

谭永庆家门口已是热闹非凡,四邻的男女老少五十多口人都等着看热闹。谭永庆两口子也挤在门口不停地张望着。一大清早,就有乡亲来给他们说,传文带着迎亲的队伍上路了。老两口纳闷,怎么要娶亲事先也不打个招呼。又怕误了事,一面嘱咐鲜儿做准备,一面拾掇家里,张罗亲朋,好一阵忙活,也不知道亲家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远远地见花轿来了。谭永庆扯住老婆:“鲜儿娘,俺眼神儿不济,你看看,是不是真是鲜儿婆家来娶亲了?”旁边一个邻居眼尖嘴快:“怎么不是?你没看见?传武娘亲自来了!”谭永庆更不解:“这是怎么回事?迎亲不打招呼,他娘也来了,这不破规矩了吗?有这么办事的吗?这老婆子,俺看是昏头了!”

说话间,迎亲的队伍过来了,花轿停下。传武娘冲亲家公抱拳道:“亲家,今天俺亲自来迎亲了,给你个措手不及,破规矩了。这年景俺也不怕人家笑话,一句话,顾不了那么多了!俺委实是没办法了。亲家,今天你让俺先把媳妇接走,咱后话再叙,中不中?”

谭永庆冷着脸:“有话好商量,那八升小米呢?只要小米拿来,闺女你接走,俺不拦挡,不差早一天晚一天的。”

传武娘含着眼泪:“亲家,俺就把实情说了吧,昨晚俺家遭响马了,八升小米抢去了六升,就剩下二升了,俺都带来了,剩下算俺欠你的,俺立字据,熬过灾年一定加倍还你,你就成全了俺吧。”

谭永庆一听明白了,摇得头像拨浪鼓:“熬过灾年?那不行!到那时候一斗小米算什么?你说遭响马了?谁看见了?俺还说俺家遭响马了呢,谁信?今天不拿出粮食,你就是说破大天俺也不会让闺女上轿,你回吧。”

传武娘说:“亲家,你不能这么说话,俺老朱家是那样的人吗?委实是遭了响马,俺要是说一句假话天打五雷轰!”

谭永庆瞅着围观的乡亲,心里发恼:“你也不用赌誓起咒,俺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回吧,说别的没有用。”

传武娘强笑道:“亲家,你就开个面儿,不能这么不仁不义,就不怕乡里乡亲笑话?”

谭永庆更急:“笑话谁?俺看该笑话的是你!你说你们家这几年,为娶鲜儿,三番五次五次三番,定了的日子一变再变!要你们点粮食为过吗?俺把鲜儿养这么大得多少粮食?你们一斗变八升,八升变两升,糊弄人呀?不实诚,太不实诚了!俺闺女怎么能嫁给你们这样的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