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第5/5页)
彭沙沙跑过去又跑回来:“不得了,肯定是谁牺牲了!我听他们说:洞塌了,有几个人特别壮烈!……喂,咱们干吗不去看看!”
孙煤要她打住,别叫喳喳的烦人。
还有一些戴安全帽的人急匆匆往这里奔。营长伸开手臂,拦在路上:“立定!向后——转!”
“让我们看看!”他们喊道。有个战士轮换用两只拳头在脸上抹,他在哭。
“回去!不许看!”营长的嗓子快哑了,显得又狂躁又衰弱。
“我们要看看!”那些人喊得更响。他们与营长对峙着,满是泥污的脸上,一双双眼交织着哀求与威逼。
蔡玲开始打哆嗦:“咱们走吧,这里怪吓人的……”
正当营长和几个战士要冲突出来,一辆救护车疯了似的斜擦着山边驰过来。所有人迅速让开道,脸上全显出得救般的宽慰。营长跑进去,亲自抬出一个伤员。一个军医跟出来,向司机招呼道:“他是头伤,路上尽量开稳点!”
首先映入我眼帘的是被白绷带裹严的头颅。许多人围上去,可我还是看清绷带上的一摊紫红的血。血渍与白绷带在烈日下特别刺目。
我感到一阵头晕恶心。
彭沙沙一手拉着我,一手拉着蔡玲,把我们拖到救护车前。她似乎认为有必要把这一切看得更真切。可我的腿发软。
担架上的血是稠乎乎的,一动,它就颤起来,像团果子冻。
那具平躺的身躯上盖了件血渍的旧军装。雪白的头颅一动不动。一双搭在担架边缘的手是灰色的,指甲里全是泥。就在这时——就在这时我呆了,我看见那件覆盖在他身上的旧军装,它本来没什么可引起我注意的,但它恰恰少了一枚领章!…
“就是他……”
“你说什么?”旁边有人推推我。
“我说了什么?”
救护车的门关拢了。我始终揣在兜里的右手仿佛挨了咬,一下抽出来…
火车有节奏地摇晃着我,真是难得的享受。我小时总要有人这样晃我,才肯入睡。阿爷把我偷偷放在膝盖上晃,他总是迁就我。阿奶却说:不要晃她!养成习惯你就倒霉了,没人晃,她就不睡。阿爷还是要晃我。不仅是我需要,他也同样需要那样晃……
我真想踏踏实实睡一觉,可周身奇怪地热起来。有谁在我旁边交头接耳:“……体温上去了?……”“三十九度五。”
一列火车在山缝里钻。它显得柔软滑溜。它随着地形变换着形态。它游龙般的身躯里载着不能动弹的我。
高热要把我的生命蒸发成气体,就这样,它们正一丝一丝地游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