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15/17页)

再后来,刘玉翠逢人就说:这人真阴哪!他就是个慢毒药,一点一点地诓我!

老杜肯定事先就给镇上的民政助理送了份儿厚礼,所以离婚手续办得非常顺利。民政助理是寝办合一。老杜进屋后,先让刘玉翠在外间等着.而后侧着身子从兜里掏出两张红颜色的结婚证书交上去,说:刘助理,忙着呢。民政助理朝外边瞥了一眼,只象征性地问了一句:来了……都没意见吧?刘玉翠探头朝里间望了望。没等刘玉翠看清楚,民政助理就把两张蓝颜色的离婚证拿出来,照着填上姓名,“啪啪”就把章盖上了。而后,老杜说了声:谢谢。出了里间,拽上刘玉翠就走。

出了镇政府,一路上,老杜好话说尽了。他说:玉翠,你放心,我会对得起你们娘儿俩的。就是那个啥了,我也会对你好一辈子。翠,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你心善,你是刀子嘴豆腐心,菩萨心肠。你一定要相信我。我这一辈子,要说对不起,就对不起你了。我会还报你的。右我吃的,就有你娘儿俩吃的。你信么?我月月给你寄钱……刘玉翠一辈子都没听过这么多的好话,她迷迷糊糊地跟着老杜往车站走。

一直等老杜上了通往县城的公共汽车,车开走后,刘玉翠把手伸进衣兜里,这才发现老杜塞她兜里用信封装着的不光是三百块钱,还有一张蓝色的离婚证书。

刘玉翠哇一声哭了。现在她终于明白老杜说的“那个了”是什么意思。

老杜离婚是有原因的。

据说,老杜在为平反奔波的那些年里,无意中在路上看到了一篇登在报纸上的文章,是“Li”写的,那文章的题目叫《月是故乡明》这文章最后一句写的是:家乡的月,你好么?就是这么一句“家乡的月,你好么?”使老杜陡然产生了离婚的念头。

老杜很想回到从前,去找他心目中的“Li”。许多年过去了,“Li”一直是他心中的—个结。每每回忆与“Li”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选择最美好的那一段。就像甘蔗,他取的是最甜的那一节,是最浪漫最有诗意的那段日子。那甜蜜的回忆就像陈年老酒一样,使他沉醉。

老杜离婚后,就像是大海捞针一样,到处去打听“Li”的下落。他写了无数封信,托了很多昔日的同学……可等他找到“Li”的时候,“Li”已经是人家的女人了。“Li”已经调北京去了,如今已经是很有身份的人了。老杜拿着地址,坐了一夜火车赶到北京,在北京的一家宾馆里度日如年地住了三天,满心期望着能见上“Li”一面。那么多年过去了,为什么就不能见上一面呢?可“Li”很决绝,“Li”不愿见他……最后,老杜只收到了经别人转达的—句话: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老杜在北京的街头喝醉了,他醉了一天一夜,差点死在那里……他的心碎了。虽然没有见到他的“Li”,可他也决不愿再回到过去了。

可刘玉翠也不是吃干饭的。刘玉翠不甘心就这么轻易地跟他离了。刘玉翠向往城市生活,她已盼了很多年了……所以,刘玉翠决不罢休。

往下,就是“麻雀战”和“游击战”了。

那天,刘玉翠一路走一路哭,回村时都快哭断气了,她悔呀!她肠子都悔青了……

刘玉翠一回村就让村里人给围上了。刘玉翠的哭诉招致了全村人的同情。人们都说,这老杜怎么这么阴哪,他怎么能干这样的事呢?太不是人了!你想,一村人给他张罗着凑钱跑事儿,家家都给他凑东西,一袋子一袋子的柿饼、核桃、花生,还有小磨香油……当年在村里挑粪挑尿的一个人,狗都不如的一个人,现在平反了,他竟撇下女人跑了。这啥人哪!

于是,三天后,刘玉翠带着一群村人拥到城里的师范学院,告老杜来了。无梁人一群一群地围着学校的门口,大声喊着:大流氓杜秋月滚出来!

可老杜根本不敢跟村人照面,老杜吓得躲起来了。无梁人先是在学校大门口吆喝,而后又冲进了校长办公室,一个个争着诉说杜秋月的劣迹,把老杜说得一塌糊涂。人们拍着校长的办公桌说:这是个大流氓啊!

后来,校长把老杜“请”到了校长室。校长是老杜昔日的同学,这位同学拍着桌子说:老杜,你咋一屁股屎呢?赶紧擦干净了。要是处理不好,你就别来上课了。

听校长这么一说,老杜傻了。老杜本以为他只要离了婚,就与刘玉翠一刀两断了。可他没想到,刘玉翠竟会追到城里来,接着跟他闹。这么一闹,反倒更坚定了老杜的决心。既然到了这一步,他是绝不回头了。他决定换个地方,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