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15/17页)

他附在我的耳边,悄悄地告诉我说,你别看她口气大,心里怵着呢。

第三次,在省城的一个家俱批发市场上,蔡总蔡思凡正张罗着给新开张的家俱店剪彩呢,梁五方又来了。这次,没等他开口说话,蔡思凡便笑眯眯地迎上去,说:五叔,来了。走走,到我办公室去……说着,一把把他拉进了楼上的办公室。尔后关上门对他说:五叔,我这会忙,你稍等片刻,行么?他说:你忙。你忙。你这大门朝向不对呀,这叫凶杀聚会……蔡思凡说:你先喝点水,我一会儿就回来。说完,关上门“的、的”地下楼去了。

过了一刻钟,门开了,蔡思凡领着三个派出所的民警走进来。蔡思凡说:刘所长,就是他。于是,派出所的民警拿出手铐,厉声说:站起来!蔡五方丫一下就站起来了,下意识地伸出两只手,规规矩矩地让人用手铐铐上,这才说:政府,我,我犯啥错了?派出所长说:你涉嫌敲诈,走,到派出所去。梁五方边走边说:香,乡里乡亲的,你咋这样呢?我手里有你爸的“条儿”。

蔡总说:哼,我看你是吃顺嘴了!

三天后,蔡思凡大约有些不落忍,毕竟是乡亲,再说……于是,她给派出所长打了个电话,让人把梁五方给放了。尔后,她又给镇长打了电话(现在的老板跟政府官员都熟),让镇上的人把梁五方从省城接了回去。

可是,没过几天,梁五方又找来了。他仍是戴着一顶草帽,背着铺盖卷,两只眼珠往白处翻着,往蔡思凡的门前一蹲,伸出两只手,说:蔡总,你有钱有势,还把我铐起来吧。反正我也没地方去。

蔡思凡说:你进来吧。

等蔡思凡把他让进门后,就那么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她身后站着四条汉子,个个都是一米八以上的个头,膀大腰圆的。

一刻钟后,梁五方自己背上铺盖卷走了。据他自己说,他走的有些慌张,出门拌了一跤,差点把门牙磕掉!他背着铺盖卷直接去了信访局。进门就喘着粗气说:我还得依靠政府。我只有依靠政府了……这话有些突兀,说得信访局长一怔。

梁五方低声告诉我说:丢,我只对你一个人说,要是哪一天我死了,或是从河里漂上来,或是让车撞死在路上……那一准是蔡总害的。

我有些吃惊,说:蔡苇香?

他说:就她。现在名改了,叫蔡思凡,赖种。

我说:你怕了?

他喘着气说:你不知道。我还没见过这样的。她、她吊梢眉,一眼的黑煞气。她会杀人的,她真敢……

我问:到底怎么了?

他说:她的眼毒,太毒了……她真敢哪……她一眼的黑雾,那黑刺一亮一亮,就象是蚂蚁窝。真的。她爹,老蔡,肯定是她杀的……丢儿,你要信哪。

小时候,在村里,我也曾有过这样的感觉。可是……我说:一个村的,不会吧?

他说:你想啊,她娘俩,咋对老蔡的,这村里人都知道……

我问:那棵石榴在哪儿呢?

他说:我会找到的。找到我告诉你。尔后他又说:爷们,再给点“信息费”吧。这秘密,我就告诉了你一个人。

后来,他突然又很认真地说:丢,你这么有钱,逛过按摩店么?就那个,那啥……

我惊讶地望着他,说:你逛过?

他说:不中了。春才下河坡。蛋了。

在我们的家乡,还有一句广为流传的民间俗语,叫:“春才下河坡——去球。”

这是一句只有本地人才能领悟的土话。春才是一个人的名字(他现在仍然活着),这以后我会告诉你的。

“春才下河坡——去球。”的本意是:春才在河坡里在把他的生殖器割了。这个具有悲剧性的人生故事,却在我们的家乡产生了一种带有喜剧意味的荒诞。后来引申为:完结,完蛋、彻底的……意思。这句歇后语人们通常是笑着说的,只要有人说“春才下河坡”……那么,下边的话就不用再说了,这就表明一个人、或是一件事的彻底失败。

这也是我们家乡人的最大优点:那就是用戏谑的口吻,微笑着面对失败。

在这里,我要说的是,梁五方的结局也是颇具喜剧色彩的。

在颍河镇,梁五方做为一个“专业上访户”,是极为出名的。三十八年来,如果把他走过的路略微统计一下,按最低路程每天二十公里计算,他至少也绕地球七、八圈了!这个数据本是可以进世界吉尼斯纪录的。如此“伟大的行程”,在当地政府的官员的眼里,却是一件让人头皮发麻的事。当地政府的官员们一提到他,就连连摇头,说:他要是有一点理,他能告到月球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