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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可对于一个庞大的政党而言,几个人的才具又算得了什么?一群缺乏文化根基的人,可以长久指望吗?”
阿萍觉得这些问题太复杂了。她再不想问下去。她只想顾及眼前,让自己的丈夫平安康泰,其余什么都可以迁就。她已经迁就了许多。
宁周义继续说着,一边抚摸她光滑的头发:“正是基于这样的判断,我选择了。两害相衡,择其轻者,也只能如此了。这是没有退路的,阿萍!希望你再不要为我担心,我会小心去做——但我必定去做的。”
这次长谈是重要的。这是阿萍许久之后都常忆常新的一次深谈。她明白要使男人按照自己的愿望冷静下来已经是不可能了。那就等待命运吧。一个人时她又愿意把一切纵横思虑和比较,发现自己义无反顾爱上的,就是这样一个真实的、为了自己认准的事情奋斗到底的人。他很强大,而女人是需要一份强大来慰藉的,即便它最后带来的是毁灭……宁珂喜出望外地携着一个新人站在她的面前时,她正因为连日的激动悲伤而萎靡疲惫。久别的孙儿简直是从天而降。天哪,多好的一个大小伙子,有点胖了,头发黑漆漆的;他旁边是一个如花似玉、出水芙蓉般的人儿!她日夜不停地念叨过宁珂,甚至在绝望中骂过他,这会儿它们都一阵风似的飞光了。她去抱他们,去捏弄他们的手指骨节,一手用力按着他们的后背,“哇”的一声哭了。
“奶奶!奶奶……”宁珂和曲綪一块儿呼叫,真有些害怕。
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这场相见真是天底下最动人的场景之一。曲綪可以仔细打量这位神奇的女人了,因为阿萍奶奶更多的时间是看着珂子。她发现世上的人,无论是谁,能拥有这样一位奶奶或母亲都注定了会终生幸福。这不是一般的女人,更不是一般的长辈。这个人微胖,身材稍稍显得娇小,身上穿了宽松的衣服,这是最好的布料和最好的做工;她的脸庞红扑扑的像秋天最后的一枚桃子,眼睛则是大而圆,真正是两潭温煦的湖水。谁能想到她是“奶奶”呢?她那么年轻,在屋里走动时,总让人想起是需要爱护和照料的一个人儿,而不是主持这样一个大家庭的“管家婆”。她洁净得不可思议,一头长长的黑发让人嫉妒。只有那双手稍稍粗糙一些,这才使人想到这儿没有一个仆人,一切都要由这双可爱的小手操持。曲綪似乎嗅到了这屋子里有一股李子花的药香味儿,一阵浓似一阵。她发现有好长时间阿萍奶奶都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宁珂,把他的手拉过去抚摸……“奶奶。”曲綪叫了一声。阿萍这才转身挽住她的胳膊。“多么好的孩子,珂子,你这辈子要好好爱护她,她磕着碰着一丁点,奶奶都不会饶你的。”
这一天宁周义不在家,宁缬也不在。“他们啊,都是忙人,缬子只把她的大猫扔在家里让我照顾,我真成了‘阿猫妈’了!”阿萍从楼梯脚那儿抱起那只肥猫,曲綪高兴地接过去。
宁珂害怕听到楼梯响,他真不敢想象叔伯爷爷踏着楼梯上来时会怎样。他领上綪子,轻手轻脚地从一个房间到另一个房间,寻找生活了十余年的痕迹。他的那间卧室竟然一切照旧!枕巾干干净净,一条加了浅蓝色绣花被套的缎子被叠成长条形,靠在床的里边。丝绒窗帘刚刚被阿萍拉开,阳光立刻洒满屋子。靠右边的墙角那儿是一个小书架,上面是他的几本书。在最下层那儿放了一些图片,是他当年从叔伯爷爷带回家的彩色画报上剪下来的。书架旁边是一张放大的照片,那时的他与现在看不出太大的变化,只是一双眼睛……曲綪被这双眼睛迷住了,她一动不动凑近了看,以至于别人离开了,她都一无察觉。
曲綪从这昨日的目光里看到了一丝奇怪的神气。如果是别人的一双眼睛她也许会忽略的,可这是他的眼睛啊!那时他刚刚十六七岁,那微微含笑的目光的背后,到底藏下了什么?她凭自己的敏感,只一下就捕捉到了那种茫然无定的、漂泊不安的神气……这不该是生活在这座楼房里的一个少年的心情啊。她后来从这间屋子离开时,发现自己一颗颤颤的心房里,盛满了对他的怜惜。
入夜了。一座宽敞的楼房内只有他们和阿萍奶奶。“宁缬姑姑怎么还不回来?”曲綪问了一句。阿萍忙着为他们端上水果、食物,又拿出了一瓶最好的酒。她脸上溢满了欢欣,不在意地答:“她爸已经顾不上管她了,她自己说了算。不过她现在不敢领人来家了……我们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