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五(第9/10页)

正在这个时候,那艘游艇突突地减低速度,朝他们驶了过来。

游艇上舷窗拉开了,只见一个人探出半截身子,举起电喇叭向他们喊活:“秋,你们敢情在这儿哪?要不是鹭鸶飞,还找不到你们,快划过来。”

“爸爸……”秋儿为他爸爸能在县委的游艇上,而觉得荣耀,忙不迭地挥舞着双臂向他打招砰。

水生干吗坐着游艇来呵?于而龙诧异地思索着:那个站在水生身边,生着一张笑容可掬的脸,可是丝毫不相识的人,又是谁呢?

“快点划呀!秋!”电喇叭送来水生着急的语调,秋儿更加手忙脚乱,越乱越出岔,偏生又搁了浅,已经上了舢板的于龙,还得不下水去推船。但水生仍在急不可耐地催促,幸亏那个笑吟吟的人干预了一下,并且好像关照了游艇司机,将发动机的火也熄灭了,显得有礼貌,有耐性地等待着。由此,可以估量那个人的身份了;既然,秋儿讲过游艇是县委的,毫无疑问,于而龙作出判断:准是父母官县太爷之流的大人物,昨天在码头上那份阵势,使他估计得出的这一关,终于这么快就来临了。好啊!多么好啊!恰巧我于而龙在钓鱼,而且钓到了一条大红荷包鲤!

舢板离开了浅滩,于而龙使劲送了一把,就势也纵上了船。舢板像利箭似朝游艇划去,水生这回不是用电喇叭,而是用手拢在嘴上,告诉他:“二叔,王书记特地来接你,我们把整个石湖都找遍了,连各队的渔船都没让下湖——”

怪不道鱼汛时期,湖面上静悄悄地,于而龙望着这位威风的王书记,心里想,他是谁呢?怎么想不起来呢?

那个王书记呵呵地笑着探出头:“哈哈,支队长,你还是不减当年之勇,战果辉煌,一条漂亮的红荷包鲤,这么大,真是少见。”

啊!逐渐认出来了,他不就是那个怯生生的高中生吗?他被芦花动员从县城来湖西参加了革命,先给老林哥作过助手,后来,又担当了支队的事务长。对了对了,于而龙又想了起来,前几年,水生背了一口袋石湖土产,无非是鲞鱼干,蚶子米之类,千里迢迢地找王纬宇和他,为家乡建设,托他俩走走门路,不就是这个王惠干出的主意吗?

他也算得上是石湖支队残存下来,为数不多的人中间的一个。如今他胖了,发福了,大腹便便,不是当年那副瘦削的模样,所以猛乍一看都不敢认了。

“秋,快接住。”水生从游艇上扔过缆绳,司机把火打着了,游艇突突地响起来,浑身湿淋淋,尽是泥污的于而龙,实在不好意思弄脏干净的游艇。那怎么能行,王惠平伸过手来,扶他上艇,盛情却之不恭,他只得跨了上去。

他到艇上的头一件事,先向水生讨了个火,摸出雪茄,真是糟透了,烟泡汤了。水生是县里的供销员,走南闯北,有点眼力,赶快把兜里的过滤嘴香烟递过来。于而龙皱皱眉头,因为他烟瘾大,抽不来这种淡而无味的烟卷,无可奈何,只得权且将就了。

还没等他点燃手中的烟,只听得艇后舢板上,那孩子“嗷”地一声惊叫起来,回过头去,刹那间,他感到整个心脏都快涌上了嗓眼。不仅他,连水生、王惠平、还有司机,都一跃而起,情不自禁地嚷嚷着:“快按住,快,抱住,别叫它跑了,快呀……”

红荷包鲤苏醒了,它像从沉睡里醒来似地,张口打了个呵欠,恢复了精神,要翻身起来了。

它那强有力的尾部抽搐着,紧接着,整个身躯像雕弓似的弯曲起来。突然,啪,它又把身子展平,把船板拍得山响,拍得那装食品的竹篮直蹦。

秋儿是个眼明手快的孩子,赶快扔掉了桨,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鲤鱼。他和红荷包鲤在舢板上厮打着,滚扑着,原来就不曾系牢的缆绳松了开来,舢板离开游艇,飘出好几米远。

“抱紧,死命搂紧它,别松手!”艇上的人为帮不上忙而干着急,只好以呐喊助威来给孩子效劳了。

谁都懂得武术里“鲤鱼打挺”是个什么动作,但有幸见过真正的鲤鱼在打挺,这样机遇是并不多的。同志们,你们有福了,亲眼目睹了这个场面。

看哪,那条身负重伤的鱼,伤口流着津津的鲜血,但生的意志战胜了死亡,它同秋儿激烈的搏斗,表现出少见的勇敢。它那浑圆的身子,一会儿弯曲,一会儿展伸,一会儿又扭结起来,最后,从秋儿的紧抱中,挣脱出来。

它挣开了,终于摆开羁绊,在船板上猛烈地弹跳起,足足跳了两米来高,像跳高运动员过杆时滚翻一样,尾部矫健有力地卷着,头部傲然坚挺地昂起,瞪着暴突的眼球,甚至连唇吻边的肉须都笔直地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