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2/9页)
可时间一长就不行了,这对上过大学、有了一定地位的邹志刚来说,就显得轻薄、粗浅,甚至很交易、很动物、很没意思。于是就很想“情感”一下。可这情感的度又不好把握,弄不好就走得远了,滑进去了。他跟苗青青的交往就是这样,开始是很炽热的,想着、盼着、天天打电话,那情感就成了感情了。很细腻,很浪漫,很温馨,恨不得用万能胶把两人粘在一起……可慢慢就有问题了,麻了烦了。那就全线撤退,可退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情意绵绵的两个人,弄不好就成了敌人了!
于是,有那么一段,邹志刚重又回到了“老客”状态。他常来的这个歌厅叫做“蝴蝶梦”。没人知道“蝴蝶梦”意味着什么,那就像是在童年的梦里——如今灯红酒绿的“蝴蝶梦”其实就在当年柳树巷的位置,那个当年人家叫他“龟孙子”的地方。所以,站在这个路口的时候,邹志刚就会对碰到的熟人说:“顺便回家看看。”
“回家看看”,就像是一个暗语。这是一种无法皈依的人生状态。坐在歌厅的包间里,怎么也坐不出当年在柳树巷推铁环的感觉……于是,歌厅的小姐就问,包老板(他随便诌出的姓氏),你心不在马呀。他说是呀,这一会儿我心在驴。小姐说,谁不让你骑了?你想咋骑就咋骑。他说,那我不成张果老了么。小姐说,张果老是谁?他来过么?他说,可能来过吧,三千年前。小姐说你骂我,还是个祖宗辈的。
往下,邹志刚拍出一百元钱,就站起来了。他心里说,实在是太“他妈的”了。小姐说,哥哥,你不玩了?他说玩什么玩,你连驴和马都分不清。
出了歌厅的门,邹志刚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这个电话使他喜出望外,说你等着,我马上回去,你再给我详细了解一下。
二
上官云霓的老家来了一个人。
这人叫伍治,是上官少年时一个保姆的儿子。
这个绰号叫“小胖”的伍治,一大早就来了。他整整找了一天,费了很大的周折,才终于找到上官的。他一见面就叫妹子,他很夸张地说:妹子,帮哥一个忙吧。咱娘说了,叫你无论如何帮帮忙。上官都有点不认识他了,说你是……他说你忘了?我伍治,伍治啊。小时候,娘给你喂奶,我在一旁捧着个奶锅,可是一口都没敢尝啊!上官依稀还记得他的模样,就说是伍治哥呀,五娘还好吧?大伯也好吧?伍治说,老了,都老了,眼窝(现在)就那俩钱,都在家等死哪。上官笑了,说看你说的。伍治说可不就是。我爸原本就是个看大门的,眼窝退了,也没几个钱儿。老太太腿疼,也给人看不动孩子了,全靠我在外头扑腾哪。上官又笑了,说这会儿你扑腾啥呢?他说这年月,啥挣钱扑腾啥,啥都扑腾。
其实,上官小时候原是跟着祖母的,到五六岁才被接到了父母身边。那时候父母工作忙,就暂时把她托给了一个在市委机关看门人的老婆,大约也就一两年的时间。不过,这保姆对她挺好。上官记得,那时候她叫她五娘,五娘很亲,有一次她发高烧,父母都下乡了,五娘连着守了她三天三夜。后来才明白,是她丈夫姓伍,原本应该叫伍娘的。现在,保姆的儿子找来了,上官是不能不管的。
伍治说着,就把外边穿的大衣脱掉了,尔后解下了束在腰里的……个宽宽的板带,那板带看上去沉甸甸的,外边还包着一层红布……上官说你这是干啥?伍治说,我大老远从安阳跑来,就是干这事的。说话间,他拉开了红布上缝的拉链,只见板带上捆的全是钱,一叠一叠的钱。伍治雄纠纠地说,八万!一共八万。好几家凑的,不少吧?!上官说你带这么多钱干什么?伍治说入股呢,我是来人股呢。眼窝都说金色阳光是个钱眼,钱都挣海了,那钱就跟流水样哗哗直淌!多少人都想入呢。又听说眼窝已经不收了,我就想到你了。谁不知道你呀,你是上过电视的。咱娘说,她在电视上看见你了,如今你是天下第一美女!……听他咋咋呼呼的,上官脸都红了,一时哭笑不得。她说,伍治,你知道么,入股是有风险的!伍治说啥风险?只要是挣钱的事都有风险。听说人厂股将来能翻十倍!这比劫路还厉害呢,哪能没一点风险?你只要给我入上,别的事你就别管了。上官又一次解释说:“伍治,你可想好了,不是那么回事。无论什么生意都不会有十倍的利润……”可伍治根本不听她说,伍治说:“妹子妹子妹子,咱虽然不是亲的,也算是沾点。如今求到你门上了,你就让穷哥哥沾点光吧。你放心,有朝一日发达了,你这个穷哥哥是不会忘了你的!当然,眼窝你是用不上你哥了。我才听说,你都成了金色阳光的内当家丫!这金色阳光不就是咱家开的么?咱妹夫是一把,你就是二把!其实是你‘把’符他呢。人了吧,你就让我入了吧?”上官说伍治,你咋这么急呢?你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伍治说现在谁不急,全中国人民都急!我都快急疯了,要不我给你磕个头?!上官叹了口气,说伍治啊,你要真想人,我就给你说说。可我再一次提醒你,入股真是有风险的!伍治说知道知道,只要让我入,咋都行。上:官说天晚了,明天吧,明天我给你写个条,你找他们去。伍治说:“姑奶奶,别明天了,就眼窝吧。我知道你怀着龙胎呢,身子重不方便,这不是火上墙了么?我搀着你扶着你保你的驾,一万分的小心!咱外头有车,客货两用,你坐司机楼子里。不就一会儿的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