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6/8页)
这一声,把任秋风的脸都喊红了,他莫名其妙地站在那里,一时显得十分尴尬。等齐康民走到他跟前,任秋风说:“你这家伙,咋回事?”
齐康民摇着头说:“没事没事,学生们闹着玩呢。这些学生,现在的学生啊……走,走。”
齐康民就住在商学院的家属院里。几年没见,进了门,任秋风发现,齐康民的家几乎不像个家,那简直就是个巨大的、混乱不堪的书橱!床上、地上、桌上、椅上全是书,一摞一摞的书,书都把人淹了!在书堆里,竟然还有两幅用宣纸写的手书:一幅为“大象无形”,一幅是“大音希声”。可如此气象的条幅,也就那么随随便便地挂在靠墙的一堆书上,上边用两个茶杯镇着。
待坐下后,两人相互看着,静静地看着……片刻,齐康民突兀地说:“这么说,鸟儿飞了?”
任秋风皱了一下眉头,说:“你怎么知道?”
齐康民吟道:“孔雀东南飞,十里一徘徊……这么说,我得祝贺你了。”
任秋风皱了皱眉,很想骂娘,却说:“祝贺我什么?”
齐康民哈哈一笑,说:“——一九四九,解放了。”
任秋风说:“这么说,你也——解放了?”
齐康民大咧咧地说:“我,早就解放了。去年,她一南逃广州,敝人就解放了。”尔后指指胸口,问,“这地方,疼么?”
任秋风说:“疼。汤姆弹,近距离射击。”
齐康民说:“只要没趴下,就是一条好汉。不过,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任秋风说:“你还有理沦?”
齐康民说:“我们这个民族,是活精神的。十年改革,当人们吃饱饭之后,社会从单一走向多元,精神问题就上升为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了。这是一种周期性的社会病。我认为,不久的将来,中国会出现精神疾病的高发期,将出现群体的婚姻大裂变,你我,不过是早走了一步。”
任秋风说:“鸟理论。”
齐康民说:“不,齐氏理论。”
任秋风苦笑了一下,没有再说什么。
往下,齐康民说:“转业了?”
任秋风说:“转业了。”
齐康民说:“亡作安排了么?”
任秋风说:“有点眉目。不过,还没有最后定。”
齐康民立时两眼放光,说:“那我得跟你好好参谋参谋。你听我说,在中国,三四十年代的时候,前线在战场上,那是出将军的时代;五六十年代,前线在麦场上,中国出了陈永贵、董加耕、邢燕子……六七十年代,前线在广场上,那是大字报的年代;八十年代,前线在考场上,那是文凭的年代……现在是九十年代了。九十年代,甚至是下个世纪,你知道中国的前线在哪里?——据敝人的分析,在商场上!”
任秋风笑了,他有点苦涩地笑了笑,说:“康民,你在信上说,你老婆被一外商拐走了。你如此仇恨商人,不至于要我去搞什么商场吧?”
齐康民严肃地说:“正有此意。我在给你的信上不是说了么,在商品时代,人要想不被商品驾驭,就必须去驾驭商品。”
任秋风沉思了片刻,说:“你觉得,我是这块料么?”
齐康民说:“你是。”
任秋风很果断地说:“那好,你从学校里出来,咱们一起干。”
可齐康民却摇了摇头,说:“老弟,你是,我不是。我是二线人物,我是一张嘴。从来就不是一线人物。你听我说……”
当齐康民又要长篇大论发挥时,任秋风说:“康民,我三天三夜都没合眼了。”
齐康民说:“那你睡,你好好睡一觉。等你起来咱们再聊,聊他三天三夜。”
可就在这时,有人敲门了。齐康民开门一看,门口站着三个姑娘。这三个姑娘都是他的学生。齐康民马上回头给任秋风介绍说:“秋风,你来你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学生,她们马上就毕业了。这个,叫上官云霓;这个叫江雪;这个叫陶小桃。她们都是我老齐最好的学生!”
可是,当他把三个女学生领进屋时,任秋风竟站在那里,打起了呼噜!齐康民对学生们说:“看,这个人睡了。他三天三夜没合眼,站着就睡了。”
三个女学生十分惊异地望着他,小声说:“还有站着睡的?”
齐康民说:“一个能站着睡的人,你们想吧。”
六
又过了一个月,任秋风拿着调令报到了。
他去的单位是一家濒临破产的商场。商场的情况不好,他是知道的。可他没想到,上班第一天,他就遇上了麻烦。
那天,他上班还不到十分钟,屁股下的那把椅子还没坐热呢,法院的人就上门了。法院来了两个戴大盖帽的人,法警。其中一个拿出一张盖有大印的传票,在任秋风面前晃了晃,说:“你姓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