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7(第2/4页)

杂志照片上的女孩穿着毛茸茸的无肩带白色礼服,笑得嘴巴简直要裂开,一群男孩众星拱月地围绕在她身边。那女孩拿着一杯透明的饮料,视线聚焦在我身后偏左处的某个立着的东西上。忽然,我感觉颈背有微弱的气息,立刻转身查看。

夜班护士神不知鬼不觉地走进来。她穿着软底胶鞋,没人听见她的脚步声。

“不会吧,”她说,“真的是你?”

“不是,不是我,琼恩搞错了,是别人。”

“嗯,就是你啊。”蒂蒂嚷嚷。

我假装没听到,转身不理会。

卢贝蕾求护士跟她们一起打牌,因为这会儿正三缺一。虽然我对桥牌一窍不通,还是拉了一张椅子在旁观看。大学时我没时间像那些有钱的女孩学这种玩意儿。

我眼睛看着国王、杰克和骑士的平板扑克脸,耳朵听着护士聊她的工作辛酸。

“你们这些小姐不知道我上两个班有多辛苦,”她说,“晚上还来这里照顾你们……”

卢贝蕾咯咯笑道:“喂,我们很乖欸。我们是这里最乖的人,你知道的。”

“对,你们都很棒。”护士把一包绿薄荷口香糖分给大家,然后打开自己手上那片的锡纸,拿出一片粉红色的口香糖。“你们都很棒,把我累坏的是州立医院那些傻子。”

“所以,你在两个地方工作?”我忽然起了聊天的兴致。

“可不。”护士直直看着我,我看得出来,她心里在想,我根本没资格待在贝尔赛斯楼,“你绝对不会喜欢待在那种地方的,小美小姐。”

我觉得很奇怪,这护士明明知道我的名字,干吗以小美这种随口说说的名字来称呼我。

“为什么?”我追问。

“喔,那里可不像这里这么棒。这里就像乡村俱乐部,而那里什么都没有。没有职能训练,不能散步……”

“为什么不能散步?”

“缺乏照顾的人手啊。”护士赢了一墩,卢贝蕾见状,哀号呻吟,“相信我,小姐们,我只要存够了银子,买得起车子,就要闪人。”

“连这里也不做?”琼恩问。

“还用说。以后只接个案,想接时才接……”

她说到这里,我已经听不下去。

我总觉得这个护士在暗示我可能会有的命运。我如果没好转,就会坠落,像一颗逐渐烧尽的星星,从贝尔赛斯楼坠到卡普兰楼,再坠到威玛克楼,最后,当诺兰医生和吉尼亚夫人也放弃我时,就坠到隔壁的州立疗养院。

我裹紧肩膀上的毯子,将椅子往后挪。

“冷啦?”护士粗声问道。

“对。”我说,朝走廊走去,“我冻僵了。”

 

我在温暖的白茧里安详地醒来。一抹带冬意的微弱阳光映照在镜子、柜上玻璃杯和金属门把上,熠熠闪亮。对门传来厨工在厨房准备早餐的碗盘碰撞声。

我听见护士在走廊远端敲我邻房的门。杀伐太太的浑厚声音听起来睡意犹浓,护士拿着托盘进去,杯盘铿铿啷啷。我带着些许的雀跃,期待蒸气冉冉的蓝瓷咖啡壶、蓝瓷早餐杯,以及那只绘有白雏菊图案的蓝瓷奶油罐。

我认命了,既来之,则安之。

如果要坠落,起码先把握这些小小的享受,能享受多久,就享受多久。

护士拍拍我的房门,不等我应门,就像一阵风似的直驱而入。

今天进门的是新护士──这里的人总是来来去去──瘦削的脸庞是浅褐色,头发也浅褐色,骨感嶙峋的鼻子上有点点的大雀斑。不知为何,这护士让我心神不宁。我看着她横过房间,拉开绿色百叶窗,恍然明白是因为她手上是空的,没拿早餐托盘。

我张口,想问她,我的早餐呢,但随即打住。她一定把我当成某人了。贝尔赛斯楼里某个我不认识的人要进行电击治疗,但这护士把我误认成她了。这倒情有可原。

我在一旁等着。护士绕完我的房间,这里拍拍,那里拉直,整理一番后,拿着托盘到走廊远端,给下一间病房的卢贝蕾。

我把脚塞进拖鞋里,披着毯子──今早虽然晴朗,但非常冷──快速走到对门的厨房。穿粉红制服的厨工正把炉子上一只破旧大茶壶里的东西灌入一排蓝瓷咖啡壶中。

我深情款款地望着列队等待的托盘。托盘上有白色纸巾,折成精准的等边三角形,上面压着银叉子,还有半熟的水煮蛋,放在蓝色蛋杯里,露出白色圆顶,而扇贝状的玻璃碟子里盛着柳橙果酱。现在,我只要伸出手去拿属于我的托盘,世界就会平静如常。

“新来的护士搞错了,”我把上半身靠向柜台,充满自信地低声告诉厨工,“她忘了把我的早餐拿到我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