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第2/4页)

我跟着巴帝,他父亲跟在我身后,我们穿越一道镶着毛玻璃的双推门,走进一条同样是肝脏色调的阴暗甬道。这里弥漫着地板蜡、来舒清洁剂和一种隐约像栀子花被踩烂的气味。

巴帝用力推开一扇褐色的门,我们鱼贯走入局促的小房间。

一张凹凸不平,铺着白底蓝纹薄床单的床占据了大半个房间。床头桌上有一个水罐、一个水杯,还有一支银色的体温计插在粉红色的消毒水中。床尾和衣橱门之间塞进了另一张桌子,上面堆满书籍、纸张和看起来破烂的陶罐──入窑烧过,也上了色,但没上釉。

“哇,”魏勒先生喘了口气,说,“看起来挺舒适的。”

巴帝笑笑。

“这是什么?”我拿起一个莲叶状的陶制烟灰缸,细腻的黄色叶脉绘在绿底上。巴帝没抽烟啊。

“这是烟灰缸。”巴帝说,“送你。”

我放下它:“我不抽烟。”

“我知道啊,”巴帝说,“不过我想你会喜欢。”

“嗯,”魏勒先生抿了抿薄如纸片的嘴唇,“我想,我该上路了,就让你们两个孩子……”

“好,爸,那你慢走。”

我好惊讶。我以为魏勒先生会留下来过夜,明天开车载我回去。

“那我也一起走。”

“不,不,”魏勒先生从皮夹抽出几张纸钞,塞给巴帝,“给爱瑟弄个舒服的火车座位。她待个一两天再走。”

巴帝送他父亲到门口。

我觉得魏勒先生抛弃了我。这一切肯定是他安排的,不过巴帝否认了。他说他爸只是无法忍受生病这种事,尤其是自己的儿子生病,因为他认为,所有的疾病都源自生病的意念。魏勒先生这辈子一天都没病过。

我坐在巴帝的床沿,因为没其他地方可坐。

巴帝以认真的表情翻阅桌上那叠纸张,最后拿出一本薄薄的灰皮杂志,递给我:“翻到第十一页。”

这本杂志是在缅因州的某地印刷的,里头全是诗和叙述文,各篇之间以星号做区隔。我看见第十一页有一首诗,诗名是《佛州破晓》。快速浏览时,画面源源浮现我的眼前:西瓜色的晨曦、玳瑁绿的棕榈树,以及海螺吹出的声音如希腊建筑般壮观。

“这首诗还不错。”其实我觉得烂透了。

“知道是谁写的吗?”巴帝问,露出奇怪的傻笑。

我的视线往下移到这页的右下角。巴·魏。

“不晓得欸。”但我随即改口,“我知道了,巴帝,是你写的。”

巴帝挪到我身边。

我往后挪。我对结核病所知甚少,但总觉得这种病很可怕,会不着痕迹地四处散布。我心想,现在的巴帝很可能就笼罩在致命的肺结核菌当中。

“别担心,”巴帝笑着说,“我不是阳性。”

“阳性?”

“就是不会传染给你。”

巴帝停下来喘气,仿佛爬了一段陡坡,中间停下来喘息。

“我有个问题问你。”他最近有个让人坐立难安的坏习惯,就是老爱用目光刺穿我的眼睛,好似一心要看穿我的脑袋,分析里头的思绪。

“我本来想写信问你。”

我的脑海闪过一个浅蓝色信封,背面的盖口印着耶鲁大学的校徽。

“不过后来决定等你来。我想,当面问你会比较妥当。”他停顿,“嗯,难道你不想知道我要问什么?”

“什么?”我低声问,心想大事不妙。

巴帝偎近我,一手揽住我的腰,另一手把我的头发从耳边拂开。我一动也不动。他低喃问我:“你愿意做巴帝·魏勒的太太吗?”

我险些爆笑出来。

我心想,我远远暗恋巴帝·魏勒那五六年间,如果他这么问我,我一定会惊喜若狂。

巴帝发现我面有难色。

“喔,我知道我现在的状况不太好,”他赶紧说,“我还在服用对氨基水杨酸(PAS),而且可能要拿掉一两根肋骨,但明年秋天我应该就能回医学院念书,最迟不会超过后年春天……”

“巴帝,我想,有件事我必须让你知道。”

“我知道了,”他费力挤出这句话,“你已经跟别人在一起。”

“没有,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

“我这辈子都不结婚。”

“你疯了啊。”巴帝的精神为之一振,“你迟早会改变想法的。”

“不会,我心意已决。”

巴帝不理会,仍一脸开心。

“还记得吗?”我说,“有一晚观赏完小喜剧,我们一起搭便车回学校?”

“我记得。”

“当时你问我,我喜欢住在城市或乡村?”

“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