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舆地大沿革(二) 三、超级大都市(3)(第2/4页)

“你不认识我?”

老人淡脚望着她。

“我是朱颖呀。”

那老人站着想一会儿,没说一句话,就朝另外一条胡同拐过去,只有那朱颖说不出名字的黄色宠物狗,朝她望一望,吠叫几声显出了热情和好奇。也就只好盯着狗和老人走远后,哗地推开她已经很少进出的孔家老宅门,一下看见四弟明辉坐在院里阳光下,正伏在一张小桌旁。在那桌上摆了一盏酒精灯,灯上是个小铝锅,然后那锅上放了一块大玻璃,玻璃上摆着那还没有彻底一页一页揭完的旧历书,又在书上再压一块玻璃板,下边是酒灶热蒸汽,上边是强光的太阳照,可蒸汽又不能穿过玻璃透进书页内——这热润正可以把最后几页模糊粘连的万年历书润开来——明辉专注地坐在那儿,盯住油炉火,盯着两块玻璃间的润哈气,听到嫂子把大门推开后,只是抬头朝门口看了看,就又把他的目光僵在了他那将要全部揭开的最后几页历书上,像没有听见门响没有看见朱颖样。

“你二哥成功了,是我帮他让炸裂成为了新的超级大都市。”朱颖站在那小桌前,惊喜的声音和鞭炮一模样,“现在满城人都在庆贺炸裂成了新的超级大都市,你不出去看一看?”

明辉又一次抬起目光来。

“大街上所有的树木都开着各种各样的花,你不出去看一看?”

明辉又低头去扭着酒精灯的火苗大小钮,让灯火变得小一些。

“听说最近几天炸裂升格为超级大都市的文件就会批下来,你们孔家应该好好为你二哥庆贺庆贺呀。”

明辉把万年历书上的玻璃端下来,用一张餐巾纸去那历页上吸卷落在上边的玻璃汗,开始慢慢试着去揭那一页润湿了的纸。前后他唯一嘟囔着给嫂子说的一句话,就是“你等我一会儿”,后来就再也没有抬头看嫂子。他左手按在旧历上,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揭着那一页的书角儿,慢得像要把黑夜拉长到一个季节或是一整年,后来就彻底忘记嫂子了。忘记了他的面前还站着一个人。

朱颖在明辉面前没站多久她就出来了。她在他的死心专注里,最后对他说了一句话。

——“明辉,孔家就你好,也就你呆痴知道不知道?!”

她从孔家老宅走出来,发现老城平静得如一潭死水般,而新城的开发区,和东城区与西城区,那儿的天空飞起的烟花像流星一模样。盯着那热闹的天空和高楼,朱颖忽然明白自己现在该做什么了。那些进京做染拿事情的姑娘们,有一部分今天该要从京城回来了,她最应该去做的,是到市府找到自己的丈夫孔明亮,让他和自己一道去车站接她们,是到城郊的技校看她们。就急急打了车,让司机朝城中心她已经可以进出的市府园里开过去。

·2·

到了七月的一天,炸裂被正式批复升格为又一全国的超级大都市,孔明亮被任命成了新市长了。起于这一天,炸裂市给他的全市市民和所辖各县、区的人民放假整一周,以庆贺炸裂的迁升和巨变。从都市到乡村,自高楼砖再到耙耧草,那些天的鞭炮声,一刻一秒都未歇息过,满天下的树上和墙上,贴满了庆贺炸裂成为超级大都市的红色横幅与标语。所有影院、剧院滚动的放映与演出,日日夜夜都如甜糖葫芦一样串演着。来自民间的地方锣鼓戏,在街头昼夜不停地上演和敲打,使成千上万的炸裂人,都在庆贺中没有瞌睡、不知饥饱了。成了超级大都市市长的孔明亮,签发了一份文件后,超级大都市的街巷、花草、果木都被染成了龙红和龙黄。所有的树种和植物,全都开着深红、浅红、紫红和粉红色的花。所有的墙壁上,都结着红苹果、黄橘子和橙色、橘红的石榴与紫色的大葡萄。明亮又写了一个便条签上自己的名,天气预报中的阴天变成晴天了。七月将来的雷阵雨,都又挪移到了八月九月份。那些天,市里的数家日报都出特号和专号,并且每天出两份,成为半日报,全部刊载数十年来炸裂的发展与巨变。被改为周刊的月刊和双月刊,全都连载着明亮市长带领人民把炸裂从一个数百人口的小村变为两千万人口的都市的事迹和传记。电视上所有的频道都在日夜不停地播出市长、副市长的电视讲话和来自全国各地以及各省的庆贺信与国外上百个国家的贺电和特意派人送来的各种贺物纪念品。可就在庆贺到了最高潮,连大街上的厕所和垃圾桶上都开满鲜花,挤满了唱歌跳舞的人们那一刻,多日不见的明耀出现在了各家各户、日夜不关的电视屏幕上。他身穿将军服,脸上挂满了汗水和被镇定压下去的暗黄色,站在一个麦克风前,告诉炸裂的人们说,一个月前他独自划船出海了。经过黄海进了太平洋,途经几个岛屿到了大西洋。这期间先后去了中国台湾、日本、韩国、朝鲜、印度和越南、菲律宾和柬埔寨。之后又从美国的西海岸登上去,到了纽约和华盛顿、旧金山和盐湖城,接着从迈阿密划船到了英国伦敦的东港口,在英国滞留几天后,把所有欧洲的大小国家走了一个遍。他说他见到了美国总统奥巴马和英国首相卡梅伦,德国总理默克尔和法国新任总统奥朗德,在和美欧的三十七国家领导人的谈话中,证实了为什么台湾地区想要独立、日本如此嚣张,连越南、菲律宾这样的小小邻国都敢在咱的头上拉屎撒尿之根源——那就是美国和欧洲对我们的傲慢与偏见。是他妈的美国在为他们撑腰和打气,是欧洲在暗地为他们摇旗和呐喊。明耀在电视上端庄严正地站立着,没有念稿子,就那么脱口滔滔不绝着,几分钟他脸上被镇静压下去的暗黄没有了,完全成了激动、激奋和激情。他就这么在激情的燃烧下,没有念稿子,脱口滔滔不绝着,一口气讲了两个小时二十分,最后用有些沙哑的嗓音呼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