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谁先发起攻势(第5/6页)

笔者在前面已经交待过了,持第一种看法的人在精英们中占了绝大多数,统治了五香街的舆论界。至于持第二种看法的妇女,只不过是假作疯癫,大闹一阵,很快就过去了。所谓的“雷声大,雨点小”,什么影响也未造成。似乎有那么一天,她们全体都在自己的门口用斧头砍起木板来,众口一词扬言要做黑板用的,但砍了一小阵子,又全扔了斧头,钻进公共厕所,谈起此种运动的远景规划来,说得欢欣鼓舞的。她们相信只要这黑板报一出,扬眉吐气的日子就到了,她们再也不想受气啦,有人还决定当天夜里就与丈夫分床,“馋死这条老狗”。然而从厕所里一出来,她们就把砍木板的事给忘了,斧头扔在地上,却家家户户去串门子,说得手舞足蹈的,仿佛从此就要开始过一种高级的新生活,与旧日子一刀两断了。“X女士虽然狗屁不如,倒是在客观上给了我们某种启发。”她们一致认为。而行动呢,那是绝对没有的,当天夜里,她们又同往常一模一样地侍候起她们的男人来,有的还更低声下气,分明是有一种忏悔的心理作怪,恨不能整夜圆睁大眼,将男人搂在怀里枯坐到天明。第二天早上,男人睡眼惺松地发现那些木板和斧头,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她们就大骂起来,说是夜里来了小偷,“想用斧头捣碎门窗行窃”,幸亏她们发现得早,这些家伙才扔了斧头仓皇逃窜的。“多卑鄙啊!”她们叫道,“想要破坏我们小家庭的幸福生活,就采取这种恶劣的手段来了,要不是我及时发现,流血的惨案不就出现了吗?”笔者虽持公正态度,也只能将这令人难堪的事实记录下来。我们想不通,妇女们这种虎头蛇尾的陋习积弊是从哪个朝代流传下来的。亲爱的读者,我一点也不想贬低我们五香街可爱的妇女(何况中间还有那么多极风流标致的、勾魂的女郎),也许这只是一个小小的缺点吧,谁又是十全十美的呢?所以我们将对第二种看法的评论到此带住。至于第三种看法,在人数上确属势单力薄(仅为C一人),不过他那种雄辩的力量,那种高度的哲理,还有他那众所周知的与神灵的直接对话,的确慑服了所有的精英们,差那么一丁点,舆论就要全部倒向他个人,中间发生了好几次反复,将第一种观点打倒下去。眼看C就要大功告成的时刻,历史又与我们开了一个大玩笑。在这个时候,X女士从那不知所在的墨黑的谷仓里跳了出来,向每一个过路的行人大声宣布:她要与她的意中人建立“正常化”的关系啦!这晴天霹雳震得精英们的眼里冒出了红红绿绿的火星。持第一种观点的人立刻聚了拢来叫嚣道:“女人是什么东西呀?啊?看,这就是报复的开始!金环蛇已经从洞里爬出来了!我们还在这打什么内战呀!我们即将遭难啦!”真的,就是这持第三种看法的该死的C男士,原来与神灵并没有什么直接的联系,就是这自以为是的老家伙助长了X女士的邪恶气焰。他在茅屋顶上坐了七七四十九天或八八六十四天,就一定与神灵或上苍对过话了吗?谁能证明?只有他老婆证明了他的行径,但也不是证明他搞了什么对话,达到了对高级性快感的领悟,而是证明他在茅屋顶上放了许多消化不良的臭屁,掉进了她煮菜的锅里。X女士扯住每一个路人宣布了她的主张之后,每一个精英都一下子昏了头,口出恶言,将C男士骂得狗血淋头,短时间地忘了自己的教养和风度。他们说,就是这玩弄权术的家伙(他们这样称呼C),提出了污七八糟的什么高级快感主张,还发神经似的编什么流行歌曲,才使得X女士如此嚣张与霸道的。在从前,这默默无闻的两只蟑螂(他们决计暂时用这种方式来提到X和Q)哪有这种胆量啊。经C这一煽动,五香街的下层百姓全要不安分了,等着瞧吧,伤风败俗的事马上就会层出不穷的,我们这些精英们的脸该往何处放啊,我们还有什么资格煞有介事地来召开什么狗屁会议呢?想起这些令人痛心疾首的问题,精英们第一回产生了后悔的心理。当那个C像蜈蚣一样爬上屋顶的时候,就没有一个人预料到这一切的后果,大家全都从自己的小窗口向那上面了望,欣赏,好像把一切的责任与义务都托付给他了,从此便能坐享其成了似的。当他仰望苍天(实际上是在暗中酝酿诡计)的时候,我们又一齐赞叹起来,希图他这家伙来拯救我们的世界,也拯救大伙的灵魂,还傻乎乎地齐声高唱他用来糊弄我们的流行歌曲呢!那是什么样的“流行歌曲”啊!现在谁还好意思哼哪怕一个字啊!真恨不得躲到衣柜里不出来才好呢!想想看,连精英们都莫名其妙地作出了这样丢人现眼的事,稍加回忆即恶心,那么下层的老百姓会怎么样?X与Q会怎样?采取断然措施的时机的确是到了,同志们!再也不要犹疑不前了,我们全体端正自己的立场,将A男士的第一种意见作为一种座右铭,学深学透吧。会议还将继续召开,每个人都要从灵魂深处挖出自己的私心来,将那种脏东西摆在桌面上,用小刀好好地解剖。我们的A男士的讲话中有一个核心,这就是他所提到的男性的阳刚之气。他拿出的改革方案也是意味深长的,那决不只是什么照相方式的简单变换,这里面确有一种质的飞跃,假如我们有幸能飞跃过去,便会到达那个陌生的所在,我们的身上将长出一块块坚实的肌肉,胡须也变得又粗又黑,说起话来嗓音浑厚,每一个手势都是那么的干脆有力。当我们将这种照片悬挂在墙上的时候,这个世界也就变成了男性的世界,充满了那种雄性的活力。我们的精英们犯过错误,我们有决心正视自己的弱点,从头开始,来它一个回马枪,或者说反戈一击也行,这一击是对准C男士来的,我们现在已剥开了他的画皮,看见了他的原形。他哪里是一个什么大学者和哲学家呢?有人经过仔细地辨认和回忆,记起他原来是多年前五香街口一个卖假药的贩子,后来有一天,他摇身一变,钻进我们精英的队伍中来了。这样说起来我们不成了傻瓜了吗?这不是要把药贩子和哲学家社会精英划等号了吗?这里要强调一点,他这个“摇身一变”可不是在一两天完成的,而是经过他自己数年的刻苦钻研,用一股乡巴佬的牛劲在故纸堆里拱来拱去,有时甚至囫囵吞枣,才达到今天这种高水平的。所以一开始,他竟能以假乱真,搞得我们也佩服起他的博学来了。他这人又极善于随机应变,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他倒不一定恭维我们,因为他知道我们不爱听恭维。他只是琢磨我们的心思,一旦我们说出一个观点,他立刻接过话头,大大地加以发挥,阐述得有条有理,使得你欣喜异常,立刻将他引为同志,引为最亲爱的友人、知音。要知道经过这么些年的苦攻苦读,这该死的药贩子已经变得十分的博学又多才了。要不是出了这件倒霉的大事,谁又还记得他那低贱的血统呢?这些年他不一直就在跟我们平起平坐吗?我们中间有个别的不良分子还蓄意对他加以肉麻的吹捧,要将他捧上首长的宝座自己好跟着青云直上呢!那个不良分子,还企图与他一道爬上茅屋顶,搞那种与神灵对话的骗局呢,只是因为茅屋顶的椽子朽坏,承受不了两个人的重量,他才怏怏地放弃了自己的企图。在那七七四十九天或八八六十四天里他一直侍候在茅屋底下,上面稍有响动。哪怕是放了一个闷屁,他也要逢人即加以宣扬,自封为“头顶上的老哲人的得意弟子”,说自己“几乎就要与那老哲人合为一体了”。全体精英们认为,他们的最大的弱点就是不善于总结历史的经验教训,他们老是犯遗忘症。这个C,只不过也许八年,也许十二年前还是一个药贩子,我们怎么就会忘得干干净净了呢。他叫卖假药的声调至今余音在耳,我们在盲目崇拜的时候怎么就一点也没想到这个呢?就仿佛我们是故意不去想这件事,或者我们把他那段肮脏的历史引为他的光荣奋斗史了似的。认识到这一点之后,精英们决定将黑屋会议由五天一次改为三天一次,在紧急情况下还可以一天一次,及时地总结、及时地交流,让我们的铁桶江山“连个蚊子也飞不进来”。好吧,我们就看看X怎样实行她的“正常化”吧!正常化是否就等于合法化呢?我们首先把这个可能性排除,因为她或他,是决不可能合法化的,永生永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