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一些暗示性的要点(第10/11页)

不管X女士是假正经也罢,什么也罢,她如今真是远离了男人了,她身上不再散发出使人头晕的女性气息,也不再具有那种“性感”了。当她的那位妹子问及这件事的时候,X女士哈哈大笑,说自己对这类事“连想都没想过”,她怎么知道人家对她感不感兴趣,她从来不去搞清自己“究竟是贞节的还是淫荡的”,她就是她,她喜欢男人,可惜睁开眼来全是赝品,现在她遇见了心上人,便“所有的赝品全不在她眼里”了,她快活还快活不过来呢,哪里有心思去关心别人的看法!那一天姐妹俩在黑屋子里坐了好久,借着镜子射出的白光,妹子看见X女士的眼中有泪,而其实她并不如自己所说的那般快活,妹子立刻就设身处地地怜悯起这位“亲爱的姐姐”来了。她很武断地认为她姐姐一定感到很冷,就从柜子里取出一件呢大衣给她披上。而当时已是温暖的五月天,人人都穿单衣的,看着她披上了大衣,她才似乎放了一点心。

“我在这里,我就感到这世上仅有我一个人在这个房间里。外面有很多人,不过我早就认不出他们了。我装作是他们的老朋友,而实在,我从来不去分辨他们的,我随便乱喊名字,说些编造的故事。有时候,这里是异常的寂静,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好,这是没法预料的,你只能等着。还记得我们从前唱歌的事吗?那已经很久了,对不对?你的姐夫,我会要离开他,我预感到了。”

“我们唱歌吧。”妹子哽咽着说。(她听到姐姐这些伤感的话语,早已是感动得涕泪俱下了,总之她的脑子完全乱了,只认定了大祸临头。)

“别唱!”X女士将身子缩成细小的一团,“你仔细听听,他在那边山坡上走来走去的,我听见了。当他不在的时候,我就坐在这个角落里听,我听见了一切。你知道,他怀疑自己的真实性,这真使我苦恼透顶,这里面有某种宿命的东西。它快来了,我能不能承受得起呢?”

妹子开始了情绪的总爆发,不顾一切地放声痛哭,大约哭了一刻钟。

“你弄错了。”X女士最后说,“所有的都是我想要的,比想要的还好许多倍,你都想不出来它是怎样好。那时我对眼睛作了多少规定呀!”

“你实现了?”妹子眼泪巴巴地问。

“岂止!我什么都有了,一切一切……啊,我想要留住,我要尽力留下他!”她跺了一下脚,苍白的脸上透着决绝的神气。

X女士的第三大变化为众人所注视之后不久的一天,一个胆大妄为之徒硬冲进她家里,英勇地站在那些闪烁不定的魔镜当中,面对X女士提了一连串富于挑逗性的问题,如“夜里是否感到寂寞”呀,“对于男性的魅力究竟如何体会”呀,“红色的金丝绒是否富于性感”呀等等。他提完问题之后,发现X女士已经爬到了窗台上,只有他本人的声音在黑屋子里发了疯地回旋,像是在放留声机。“帮我把这窗帘弄一下,”她从那上面向他说,“刚才我一直在观察,这里有一个新的问题。”男人听了拔腿就跑。

“她完全不是从前那回事了,(从前我和F君在厕所里讨论那回事的时候,简直要为她发狂了呢。)”那男人宣布,“我同她呆在一起时,她像猴子一样爬到窗台上,那就如一盆冷水,将我发热的身体浇了个通透。”

大家听了全都异口同声地“啧啧啧啧”起来了。

“变成这样有什么意思呢,”他们不解地说,“未免过于小题大作,对自己的重要性估计过高了。她根本没有必要改变自己,还是原来那样好。”

X女士的第三大变化发生后,有人在路上拦截她的丈夫,强行与他对话。现将对话公布于下:(因拦截者当时蒙着面,事后又不愿披露姓名,害怕卷入某种纠缠中去,故此处以X君相称。)

X君:停下!问你一个问题:你对于你妻子的第三大变化有什么感觉?

X丈夫:什么叫“第三大变化”?对不起,我很久没参加你们的社会活动了,我怕你们拉我去照相什么的。我想一个人活在这世上,大约都要有些什么变化的,每天都不会一个样,甚至一天四五个样也是可能的。最好各人都注意自己的眼珠是否患病,发炎,别去管人家,说不定竟因为一心钻了进去而疏忽了自己变成瞎子呢。你们这样关心我们,我们从心里感动的,不过不要因此疏忽了自己,落下致命的病根。

X君:为什么她停止了迷信活动?

X丈夫(正色地):她是在观察星象。(反问)你注意过自己的眼珠没有?不要大意啊,病毒性角膜炎是在不知不觉中给人造成威胁的。有一个人,早上还挺好,中午就全瞎了。我的妻子现在发明了更好的办法(忍不住炫耀起来),她能够凭空制造星群了呢。(马上又警惕)我跟你说这个干吗?你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