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厢记》(第7/8页)



不久红娘扶着双文来了。她今夜显得格外娇媚羞涩,柔顺地好像力气不够支撑肢体似的,跟从前端庄的样子完全不一样。那晚是十八日,斜挂在天上的月亮非常皎洁,静静的月光照亮了半床。张生不禁飘飘然,简直疑心是神仙下凡,觉得她不想是人间女子。过了一段时间,寺里的钟响了,天要亮了。红娘催促快走,崔小姐娇滴滴地哭泣,声音委婉。红娘又扶着她走了。整个晚上她没说一句话。张生在天蒙蒙亮时就起床了,自己怀疑地说:“难道这是做梦吗?”等到天亮了,看到她的妆痕还留在臂上,香气也还残存在衣服上,床褥上的泪痕还微微发亮,这以后十几天,关于她的消息一点也没有。

双文沉默着,安静地躲在阴影里。在生前她就放弃了一切辩护,现在更不会为此事再发一言。

那薄薄的书在我手中。双文秀眉微蹙,看那厢红娘为莺莺和张生的事精彩地辩护。红娘最终赢得胜利。她知道那结局与她无关,她的红娘不曾做过此事。她的元稹也并不曾得中状元。相反他文战不利,为求取功名屡次与她分别,最终舍弃了与她的感情。

通过男人认识了自己,经历了情爱,经历了生活。这就是她付出的所得。在感情中,双文清醒而有预见性。她早知这男人对她是性大于情,情又薄于爱,他对她,是蝶恋花的露水情分,比不得,张生真心要和莺莺长相厮守。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是多少爱情凄凉的宿命。在她的感性纳头便拜时,她的理性始终昂着高贵的头。

爱情原本就是那种光彩炫目引人追逐的东西。它美好,却不珍贵。它甚至深具时效性,对号入座,过期作废。

她认了!何妨放纵一次,只要承受得起。双文不甘心在小心翼翼踌躇不前中错失了激情燃烧的机会,她不甘心还未盛开就萎谢,在无休无止的寂寞与悔恨中追悼未能得手的爱情。

剩下的时间,用来好好生活。

莺莺是个爱情高手,一个稳赢不输,势必要占尽上风的女人。双文不是。双文对爱情的洞察没有帮她赢得爱情,她的悲观加速了感情的衰亡。那男人最终害怕,借口上京赶考来逃离她。

张生也上京赶考了,他发誓高中回来娶莺莺。莺莺满心不舍,泪眼不干,叹道:“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她一定要将离别变成一场表演,用眼泪为感情涂抹上浓墨重彩。

事实上,离开可以悄无声息。不挑起离愁,也不勾动眷恋。我不知双文是否瘦损了玉肌,清减了精神。但她一定不像莺莺那样形诸于外。双文的哀乐都是拒绝与人分享的。

她最终将自己放逐到一个与他无关的世界里,他关于她的流言,评论,在她的国境里,她选择了屏蔽,不关心,不在意,静默地像一潭深水,任他在岸边怎么招摇撩拨,也不做回应。

哗啦——哗啦——那是大风过境的声音,他好不好,也都已经是过去。

爱没有聪不聪明,只有愿不愿意。

卷五

有一个险些被遗漏的人,在张生和莺莺两人如愿以偿享尽鱼水之欢的时候……

红娘,她在做什么,想什么呢?

她在更深露中的夜里,守在房檐下,为他守住爱情的堡垒。她把她送进他怀里,让他们成对成双,自己却在暗夜里独自吞咽着苦水,找不到一个可以依靠的胸膛。

露水沾湿了绣鞋,夜风吹皱了心肠。红娘站在没有月光的地方,她那阳光一样明亮的笑容从唇间隐去了,孤独溢出了她的眼睛,渐渐淹没了她。

这个开朗,从不显露悲伤的女孩,默默露出比永夜还要沉重的心痛。她如此地,惹人怜爱。

他们关上了门,却关不住声音。那热烈的呻吟,压抑不住出喘息,像海潮一样猛烈,而她像被冲上岸的贝壳那样孤单又泥足深陷。

春夜的风不该这么寒的,为什么像朔风彻夜刮着她的心,她像一只落单的鸟儿,冷得无处躲藏,苦得心甘情愿。

她成为人们心中永远的爱情使者,微笑勇敢了这么多年,最终石化,却仍要保持笑容任人瞻仰。

人们可还记得,她遭遇爱情时,还那么小。她可是改变崔母的决定,为他们争取到幸福,却无力改变自己爱情那种居于次席,无可救药的凄凉。

她知道自己在这场爱情里最好的位置也只是个配角。

现在,我可以确认红娘对张生的感情了,这是一条几乎被人忽略的线索,它指向一个隐秘的,不容否认的存在:她对他也有爱意!我爱你,所以要成全你。成全,是每一个甘愿牺牲的人的悲哀,爱,就是将那个人的喜怒哀乐统统当作自己的。太难做到,难到做到反而像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