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妖祸(第10/12页)

“怎么?伊都干不知道?”

“不知道。”

“真的什么都没听说?”

裴素云苦笑:“缪夫人,素云好些天都没有出门了。再说,如今在这庭州城里,素云再无亲眷朋友,市井流言传不到我这小院里。”

缪夫人又是一阵叹息:“啧啧,谁想到呢,庭州第一的伊都干,今日却沦落到这般可怜的地步。”

裴素云岔开话题:“缪夫人所说的怪事,究竟是……”

缪夫人答非所问:“伊都干,再过两天就是七月十五了,这盂兰盆节伊都干不会错过吧?”

“盂兰盆节?”裴素云蹙起眉头,有些困惑地反问,“庭州佛教不盛,历来都没有过盂兰盆节的习俗,缪夫人何来此问?”

“哦?”缪夫人的目光自始至终就没有离开过裴素云的脸,她一字一句地道,“可是每年七月十五日乃是新丧之鬼离开地宫,返回人间的日子,据说仅此一次机会可以抓住亡魂,只要施以恰当的法术,甚而可令新丧之人起死回生,难道伊都干没有听过这种说法?”

裴素云的脸色愈加苍白,她也直视着缪夫人,低声道:“不,素云信奉的是萨满神教,对佛学丝毫不了解。”

缪夫人连连摇头:“可惜,可惜。缪年听说伊都干刚刚痛失至爱,这盂兰盆节倒恰好可以寄托哀思,追忆逝者。”

“缪夫人!”裴素云厉声唤道,煞白的嘴唇微微颤抖着,“缪夫人,对不起,素云身体有些不适,如果王妃没有其他的事情,就、就请回吧。”

缪夫人愣了愣,忙道:“都是缪年不好,触到伊都干的伤心事了。伊都干莫怪,我也是一片好心啊。”

裴素云再也忍耐不住,泪水扑簌簌地滚下面颊,抽噎着问道:“王妃,是不是乌质勒王子也认定没有希望了,他、他让你来对我说……”裴素云以手握胸,脸上泪水纵横,她那痛不欲生的样子让缪夫人也不禁叹息着垂下眼睑。

片刻之后,裴素云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轻声道:“王子夫妇的好意素云心领了,从今往后,素云也不会再去打扰王子殿下。多谢了!”她边拭泪边站起身来,对着缪年款款一拜。

缪夫人赶紧起身还礼,这么一来倒真不好意思再坐,便劝慰道:“还请伊都干不要太伤心了,就算伊都干不信佛教,两天之后的‘鬼节’祭拜下亡灵还是应该的,尚可略微排遣悲情。”

裴素云只管低头不语。

缪夫人正有些尴尬,一眼看到苏拓娘子从里屋出来,便问:“你怎么不把那孩子抱来?”

裴素云忙道:“缪夫人,就让这孩子多留几日吧,我照料了他这几天,还真有些舍不得,况且,我也想有点儿事情做……”

苏拓娘子瞅着缪夫人,缪夫人想了想,意味深长地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让这孩子再留两天吧,等‘鬼节’过完,便让苏拓娘子来接他回去。”

“好。”

裴素云陪着缪夫人往门外走,经过窗下的神案,缪夫人停下脚步,盯住案上的黄金五星神符看了又看,耀眼的金光从她的双目中反射出来,似乎比她那满头满身垂挂的金饰还要焕彩辉煌:“请问伊都干,这是什么?”

裴素云无力应酬,只得勉强解释一句:“这是我们萨满的神器。”

缪夫人突然扭过头,厉声问:“为何用黄金制作?”

裴素云一怔,反问:“有何不妥吗?”

缪夫人话里有话:“缪年在吐蕃也见过萨满教的神器,都是用黄铜制成,从来没见过用黄金的,而且还是这样成色的黄金,简直稀世罕见。”

裴素云满心悲恸,此刻已头晕目眩支持不住,只好有气无力地答道:“萨满在吐蕃是无名小教,当然用不起昂贵的黄金。庭州萨满盛行十年,信徒甚广,平时供奉的财物也多,所以能制作纯金的神器。”

缪夫人冷笑:“恐怕没这么简单吧,伊都干语焉不详,叫人难以尽信。”

“那……还能是什么?”裴素云低声嘟囔着,抬手按上额头,身子摇摇欲坠,缪夫人忙伸手相搀,扶裴素云坐到桌边。她没有再追问什么,只安慰了几句,便带着苏拓娘子离开了。

裴素云呆坐在桌边,泪水静静落在没有半点儿血色的脸上,干了又湿、湿了又干。阿月儿这些天来已看惯了她这副模样,不忍心来打搅她,只默默地照顾两个孩子。白昼虽长终有尽头,夜渐渐地深了。裴素云抬起头,隐隐约约地看见天山峻伟的冰峰,在青白幽淡的月色下,展露出少有的柔和与温润之美。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看着,失去知觉许久的心如刀绞般痛起来,直痛到眼前一片模糊……

猛烈的敲门声击碎寂静,裴素云惊跳起来,泪眼蒙眬地望向门口。隔壁屋里婴儿大哭声响起,裴素云定了定神,抬高声音向屋里说:“阿月儿,你管好孩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