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剖心(第8/14页)
裴素云向他仰起脸:“我没关系,已经认命了。只是安儿,如果遇到危险,你会救他吗?”
袁从英的回答异常冷淡:“安儿,他有爹爹。”
裴素云的脸色顿时煞白,胸口好像堵上块巨石。仿佛是体会到了她的绝望,袁从英抬起手臂轻轻拢住她的肩膀,低声道:“难得你能这样相信我,好,只要你需要,我一定会救安儿。而且我知道,安儿不能没有娘,所以我不会只救他一个。”
裴素云含着眼泪微笑:“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
“可这不是一句话,这是一个承诺。”袁从英的语气让裴素云不觉一震,她询问地看着袁从英,听到他淡淡地说,“意味着我会为了你们不顾一切的。”他的声音太平静了,平静到令裴素云心如刀割,她太清楚自己在要求什么,又得到了什么,忍了很久的泪流下来,裴素云全身脱力,再也无法支撑,终于软弱地靠到他的肩头,任凭他将自己紧紧地搂在怀中。
暮鼓声停歇,巴扎也散了,周围陷入最深沉的寂静,裴素云闭起眼睛尽情感受那温暖有力的怀抱,还有让她陶醉的男性气息,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深吸口气道:“我该走了。”
袁从英轻轻放开裴素云,她却握住他的手:“等一下,我再给你诊诊脉。”
袁从英愣了愣:“你不是不会诊脉吗?”
裴素云冲他嫣然一笑:“骗你的。”
“可你为什么要骗我这个?”
“就想知道你容不容易骗。”说着,裴素云将袁从英拉回桌边重新坐下,纤指轻轻搭上他的手腕。袁从英呆呆地看着她,苦笑着问:“我很容易骗吧?”
裴素云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凝神诊起脉来,片刻后放开袁从英的手腕,轻轻地叹了口气,刚拿起桌上的纸笔,袁从英已经一声不响地点燃了桌上的蜡烛。
烛光轻轻摇曳着,裴素云写完了,将纸递过去:“仔细收好了,方子里有不少西域药材,中原不常有,但庭州药市上都能找到。对自己好些吧,要不哪天真病倒了,谁来伺候你。”
她正想缩回手去,却被袁从英一把攥住,她挣了挣,怎么能挣脱?裴素云有些慌乱地抬头,震惊地看到他眼中闪动的点点波光,她又惊又惧动弹不得,愣愣地等着他说话,他却只是一言不发,许久,才低下头放开了她的手。
屋外,夕阳收束起最后一抹光辉,黑夜降临了。
庭州的药市并不在巴扎里面,而是与巴扎隔了一条街,在一大片沿街搭起的凉棚下齐齐聚集了来自西域各地的药商。和巴扎中大多数的商品不同的是,这里交易的药品并不局限于某个特定的国家或者地区,比如卖马就以突厥的为主,卖编织品就是波斯人的天下,而香料又是天竺的特产。西域有很多不同的国家都产出具有奇效的、为中原所罕见的药物,比如大食、波斯、天竺等,因此这些国家的药商们往往不远万里来到中土,将他们手中的药物高价贩出,回去时又运上中原的草药,这样一来一去,收益是极其丰厚的。
在所有各国的药商中,又以大食药商的药材最为昂贵和稀有,大食和中原的距离比其他西域国家更加遥远,黑衣大食人的外形和风俗也更加奇异神秘,因此大食药商在普通人看来,简直与巫师相差无几,当然实际上,他们仍然只是些逐利的商人罢了。在远离故国万里之遥的异邦做生意是件风险颇大的事情,为了互相协助,商人们都有自己的组织,黑衣大食的药商组织算得上是其中最严格的了。
巧得很,大食药商聚集的邸店正是乾门,这天晚饭过后,全庭州的大食药商们在乾门邸店后院一间宽大客房中,正在为他们的前途激烈讨论着。离开众人远远的一张地毯上,盘腿坐着一人,黑色头巾遮住大半张脸,手中长长的水烟筒散发出既干涩又甜腻的气味,这人始终沉默着没有参加讨论,此刻他抬起手,拉长了声音道:“我们得回去。”
满屋叽叽喳喳的话音骤然停歇,所有的脑袋一齐扭向说话的人。那人吸了口水烟,不慌不忙地又说了一遍:“我们得回去。”
人堆里掀起小小的波动,终于一个老者半跪在地毯上,恭恭敬敬地对那人说道:“萨哈奇,大家手中都有一多半的药材还没卖出去,这一回去,损失就太大了呀。”
萨哈奇皱了皱眉,低声道:“我不是都说过了,没有卖掉的就赶紧找主顾贱价收去,这些药材带回去就不值什么钱了,一路上驼马保镖,反而得不偿失。”
“咳,可这样我们就亏得太大了,这、这……”人堆中再度激起一阵波澜。
“亏,总比送命好吧!”萨哈奇厉声喝道,头巾下射出两道鹰隼般的寒光。他从地毯上站起来,在屋子里面来回踱起步,狠狠地说:“你们损失大,谁的损失都不会比我更大吧!可是庭州危急,人家把这样绝密的消息透露给我们,就是为了给大伙一条生路。好了,再多商讨也是浪费时间。我来做决定,三日以后商队就离开庭州踏上回程,剩下的药材能够卖的就卖,不能卖的就在郊外找僻静无人的地方或埋或烧,销毁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