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转机(第14/16页)

狄仁杰摆了摆手,平静地道:“其实,小梁子所接待的那个女子并不是顾仙姬,这一点我很早就确定了。”

梅迎春频频点头道:“嗯,狄大人说得有理。小梁子是在巳时之前见到女客的,但是乌克多哈却供称,他是在二月初一午时将顾仙姬送入撒马尔罕所在小巷的,在此之前顾仙姬一直与他在一起,因而那个先到的女客肯定不是顾仙姬。”

宋乾接口道:“这么说来,那天进入撒马尔罕的就有先后两名女客。既然顾仙姬没有被杀,那会不会这个先进店的女客就是那具无头尸身呢?”

狄仁杰微微一笑,摇头道:“宋乾啊,小梁子供述得很清楚,那天进入撒马尔罕的只有一位女客,而不是两位。”

“这……”宋乾满脸困惑。

梅迎春紧接着问:“狄大人,可那个在午时之前进店的女客究竟是什么人呢?她怎么会带着假造的木牌去撒马尔罕,时间又恰恰是顾仙姬与达特库约定的时间之前,最后又惨死在撒马尔罕?”他摇了摇头,有些颓丧地道,“我怎么觉得,这案子到了今天,好像反而更加扑朔迷离了?”

狄仁杰朗声笑起来,喝了口茶,笃悠悠地道:“梅先生啊,你还是急躁了些,这可是断案的大忌。”

梅迎春被说得微红了脸,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朝狄仁杰拱拱手。

宋乾也笑起来,朝梅迎春道:“梅先生,我跟随恩师多年,看他的神情就知道恩师已然成竹在胸了。你我且少安毋躁,只等着恩师来解谜就是了。”

狄仁杰笑着摇了摇头,神色突然变得凝重起来,他深思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咱们可以先问自己一个问题,除了达特库和顾仙姬之外,这世上还有第三个人知道他们在撒马尔罕的约会吗?”

梅迎春想了想,指着乌克多哈,大声道:“他!”

“嗯,”狄仁杰点头,“乌克多哈的确知道这个约会。好,那么我们现在就有三个嫌疑人:达特库、顾仙姬和乌克多哈。一定是这三人中的一个,将撒马尔罕的约会改换了时间,给了那位先到的女客一块假造的木牌,使她在二月初一巳时来到珠宝店,并最终死在了那里。”

“这……”宋乾和梅迎春面面相觑。

梅迎春鼓起勇气道:“狄大人,在下可以给达特库做担保,他绝对不会对我隐瞒任何事情的。”

狄仁杰点头:“嗯,达特库的嫌疑应该排除,因为顾仙姬的生死和他没有任何利害关系,这点我倒也能认可。”

宋乾道:“那就剩下顾仙姬和乌克多哈了!”说着,他朝乌克多哈瞥了一眼,却见对方仍然面无表情地瘫软在凳子上,似乎已经失去了知觉。

狄仁杰也瞥了眼乌克多哈,轻轻叹了口气道:“我倒也怀疑过整件事情乃是顾仙姬与他合谋,不过今天看他的样子,端的是真情流露。宋乾,以你在整个过程中的观察,乌克多哈像不像事先知道顾仙姬还活着的样子?”

宋乾连连摇头:“这厮自见到顾仙姬以后就彻底丧魂落魄了,我看不像是装的。要不然他也太会演戏了。”

宋乾的话音刚落,乌克多哈从喉咙里发出声嘶哑的呼喊:“我、我真的不知道,是她、她骗了我啊!”一句话未了,他再次泪如雨下。

梅迎春和宋乾诧异地对视,狄仁杰长叹一声道:“人生最苦是痴情。乌克多哈,你倒是个情种,只可惜遇人不淑。”

乌克多哈咬牙切齿地低声念叨着:“婊子,她终归是个婊子。”他那满脸的狰狞本来会让旁人看得反感,但眼中止不住滚落的泪水,又让他显得如此凄楚可悲,使人不由地哀其不幸。

宋乾问:“恩师,如果乌克多哈不知内情,那么就只有顾仙姬伪造木牌,引来另外一名女客了?”

狄仁杰点头不语。

过了一会儿,宋乾忍不住又问:“恩师,这顾仙姬引来的女客到底是什么人,她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狄仁杰的声调略显疲惫:“达特库曾提起,正月初三那天,遇仙楼的柳烟儿曾到撒马尔罕,给顾仙姬留了一封书信。达特库在正月二十八日送穷日见到顾仙姬,就把书信给了顾仙姬。”

宋乾道:“学生记得这个话。难道……”

狄仁杰点头:“嗯,前几日我让沈槐去遇仙楼暗访过,那柳烟儿二月初一之后就失踪了。老鸨因怕惹麻烦,不肯报官,只当这女子跟着哪个客人逃跑了,正自认晦气呢。”

“真的是柳烟儿?她就是那个无头女尸?”

狄仁杰神色黯淡地点头,他一生断案无数,但并非每次揭晓真相时都会感到拨云见日的痛快。比如此刻,当真相大白的时候,他心中涌动的,只有无尽的悲哀和对人心的失望。

顾仙姬与乌克多哈经历了整整一个月的逃亡生活后,她觉得人生坠入了漆黑的无底深渊,没有快乐,没有自由,更没有未来。这绝不是她投入爱情之初所设想的那样,她只是个贪生怕死、濒于享乐的女子啊。当一切都不缺的时候,她当然喜欢爱情的滋润,可当生命都受到威胁,失去了所有舒适安逸的生活时,爱情就变得微不足道,甚至连怀里那初生的婴儿都成了鸡肋,虽舍不得丢弃,却难以承受其中的重负。顾仙姬想要找一条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