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乔唯之章 只有想活下去的人,活下去才对(第3/8页)
后来我们常去一家叫做“美杜莎”的迪厅,它是现在这家“魔王”的前身,来这里消费的多为年轻人,为了争取学生客源,这里的啤酒卖得很便宜。因为这间补习学校是寄宿制,只要翻墙头时能成功躲过舍监的眼睛,我根本不用担心回家太晚或者喝醉后会被父亲大骂一通。这个时候已经接近冬天了,母亲的第一个忌日悄然来临。
那天早晨,我从家里偷偷开出父亲那辆半新不旧的桑塔纳2000,顺着滨海公路一路向南,我编了一个谎话,从康复中心里接走了弟弟,我说父亲要我接他回家过圣诞节。态度诚恳得让所有人都相信我是一个负责任的好哥哥,连我自己都相信了,反正母亲的忌日恰好是在平安夜这一天。
因为没有驾照,所以我车开得很慢,生怕违反了交通规则被警察发现,我开车接上其他三人,把车停在“美杜莎”门前,预备进去痛快地狂欢一晚。
究竟为什么要在母亲的忌日这天做这种事,我也说不上来,如果这世上有报应这种东西存在的话,恐怕像我这种人下雨天走路都要多留神一点才行。
这天晚上,我喝醉了,我竟第一次感觉到,失去了可能包裹着巨大痛苦的回忆,不失为一件非常不错的事情,我醍醐灌顶一般一下子想开了,与其活在惨淡的回忆之中,不如先让当下的自己快活够了再说。我觉得弟弟才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他什么都想不明白也就什么都不用去想——只需要想清楚有关外星人的事情就行了。
我搭着大左和海怪的脖子,望着酒杯喃喃自语:“只有想活下去的人,活下去才对……”
“念什么经呀乔唯?喝酒就专心喝酒。”山猫冲我嚷道,他也有些醉意。
“一年了……”说到这里我忽然放声大笑起来,好像遭了电击一样上下抖动着肩膀,“只有想活下去的人,活下去才对!”我又开始重复刚才的话,好像神经病一样。
“什么一年了啊?”不知情的海怪好奇地向我这边扭转头来,被大左瞪了回去。
“哎哎,有什么不能说的?来,我告诉你,”我把嘴巴贴在海怪的耳朵上,假装乱说了一堆火星话,故意戏弄他。“乱七八糟说什么呢?一句都没听懂。”他白了我一眼,低下头,兀自喝着面前的啤酒,年轻的胡碴上粘着白色的泡沫。
“别闹了。乔唯,我们也该走了,你看你弟都快睡着了。”乔奕手里抱着一杯橙汁在打着瞌睡。
几个人晃晃悠悠从迪厅里走出来。“哥儿几个,再上哪儿玩去?”我余兴未消地询问大家,可我发现所有人忽然一下都站住了。
“坏了……”大左在我身后叫道,“怎么他妈的撞上这帮家伙!”
“谁啊?”我半睁着迷离的醉眼朝巷口望去。
“既然碰见了,怎么不打个招呼就走哇?”是上个星期刚和我们打了一架的三个补习学校的男生。我们四个对他们三个,人数上占着明显的优势,何况弟弟也可以充充场面,所以我一开始就没把对方放在眼里。
“怎么?你鼻子不疼了吗?”我冲对方嚷着,嘴里喷着难闻的酒气。
我走过去,站到穿红色羽绒服的小个子面前,刚说了“想找茬啊”四个字,就哇地一下吐在了地上,不小心溅了对方一鞋,我用手背抹着嘴角,故意摆出一副挑衅的神情来,他也毫不示弱地瞪回来,对我的威胁毫不示弱,不知道在拽些什么。
天空中开始飘雪,原本幽暗的小巷在雪光的映照下比平时要明亮许多,我们几乎能够清楚地看到对方脸上的表情。“给老子把鞋舔干净!”红衣小子厌恶地吼道。
我拉起心绪不宁的弟弟,和红衣男生擦肩而过:“走啦,别理这帮疯狗。”
“你说谁是疯狗?你小子拽个屁啊!不就是当年被媒体追着跑的什么基因宝贝吗!”
我停下脚步,吃惊地推了他一把:“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以为有多么了不起呢,依我看,不过是个疯子和话都说不利索的弱智嘛。”
“你放屁!”
红衣小子的左眼结结实实地挨了我一拳,眼眶周围马上红肿起来,像颗裂开来的烂桃子。
以往和人打架的时候,我时常会有一种在玩街机游戏的幻觉,我在游戏里的化身为一个像绿巨人浩克一样的肌肉猛男,而我的对手只有我的一半大,他站在擂台的另一端,用仰视的目光看着我,脸上露出惊恐万状的表情,当我挥拳与对手互相攻击时,周身闪耀着强烈的白光,只这眨眼的一瞬,对手轰然倒下。只有当慢镜头回放时,台下的观众才能看清我每一次出拳的套路和招数,全体观众起立鼓掌欢呼,震耳欲聋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潮涌而来……
可许多时候,那只是我一相情愿的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