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窃的信函(第9/13页)

“可是,D大臣到底算不算一个诗人呢?”我对于这个说法一直有些疑问,“虽然,我确实听说过与D大臣有着密切关系的他们家族的另外两人都已经是文坛中非常有名气的人,可是还没有什么证据证明D大臣就是人们常说的其中一位啊!当然,我知道D大臣好像在以前写过一篇数学领域的和‘微分学’有关的论文,那最多只能算是一个数学家啊,怎么说也不见得是个诗人!”

“其实你的问题不应该纠结于是不是诗人。关键是我们应该从各种资料中了解D大臣并非一个笨蛋,而是一个非常有学问的人。另外,我得告诉你,”杜宾说,“有关D大臣,我已经注意他很久了,他确实对于数学方面很有兴趣,可是,同时他也算得上一个诗人!所以,一个拥有丰富的数学知识和写诗才情的人,必然有着非常不凡的推理能力。假如他只是一个数学方面的专家,那对我们来说倒是一个非常好的消息,因为这种只有单一学科知识的人可能无法拥有太高超的推理能力。遗憾的是,我们面对的这个对手正是一个难缠的对手,他远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不堪,他是一个非常聪明且非常可怕的对手。”

“照你这么说,我倒真有些害怕了,”我有些惊讶地对杜宾说,“在我眼里,数学家的推理能力应该是各种学科中最为优秀的,可是你竟然不同意这个意见。甚至你认为数学家还比不上一个诗人,我想恐怕没有人会同意你的这个说法吧?毕竟我相信,像我这种观念在现在,甚至不仅是现在,历来人们就是这种观念!你说,一般人的心目中难道不是认为一个精通数学的人是非常善于推理的吗?”

杜宾此时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引用了一段法国道德家尚福尔的话作为对我的疑问的回应:“‘其实,无须怀疑的,凡是被一般人都认同的或者某些类似约定俗成的观念,没有一个不是肤浅和愚蠢的。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大部分普通人并没有什么杰出的智慧。’这是尚福尔的一段话。所以,你的这个说法,我其实非常理解。数学家其实是最会制造自己非常‘善于推理思考’假象的人!说他们是假象,是因为他们总是将视听混淆,把一些与事实有关的真相和推理所涉及的本质统统模糊掉。你或许不信服我的说法,那就让我告诉你数学家们是如何制造假象的。说到底,他们玩的是一种辞令的技巧,更具体一点说,即他们将‘分析’放到了‘代数’里面,然后,给普通人造成的印象就是这些人有着非凡的分析推理能力,其实这只不过是一种代数运算的能力而已,人们却把它与分析推理画上等号。我可以告诉你,法国人是非常善于制造这种假象的,而且可以说法国人就是这一假象的始作俑者。一个道理是我们都清楚的,如果在不同的语言中一个字汇或者语词发生的演变所代表的含义能够被广泛接受,那么得到人们认同的必然是这个词语的重要性和价值性,而绝非仅仅将这个词死板地带进一种新的语言系统中。也就是说仅仅把‘分析’这个词套进‘代数’这门语言是远远不够的。让我以几个现在英语中的词汇为例吧。这几个词都是由拉丁文演变而来的,但是这种演变绝对不是仅仅将几个拉丁文词汇放进英语语言系统中,而是还包含着很多文化意义,比如:ambitus是拉丁文中的一个词,其原本的意思是:宽广的、能够在四处看到的,这个词后来演变成了英文的ambition,其意思是:野心、抱负;而拉丁文religio,原本的意思是:宗教,英文由此演变的religion,其意思同样是:宗教;拉丁文中homineshonesti表示:一些值得尊敬的人,英文则是asetofhonorablemen,其意思同样是:一些值得尊敬的人。”

“在你这么一解释之后,确实观点跟普通人理解的不太一样,”我说,“我想,如果你把自己的这个观点公开,全巴黎的数学家们一定会视你为仇人,跟你没完没了地争论一番。”

“这个当然,我想只有抽象的逻辑的训练,”杜宾接着说,“是个例外,除此之外,我觉得其他任何推理分析能力都不是从某些特别的学科中训练出来的,就算可以通过某些学科的知识使自己的推理能力得到提高,我也对这种说法保留自己的意见。这其中我觉得最可疑的就是因为数学而培养出了推理分析的能力。其实数学只是一种规定好了各种特定形式和数量运算的学问,所以,对于数学的熟练掌握并不代表着推理能力的提高,从数学中我们能够提高的能力是一种对形式的观察和对数量变化的感知能力,但是这些与真正的推理分析能力其实还相差万里。不少人对于数学崇拜过度,认为从这门非常抽象的学问中能够解释世界所有的真相,好像它就是唯一可信的一切事物的真理一样。这一点,我个人是非常想不通的,我觉得这个复杂的世界是任何单一的学科都无法进行完全解释的,所以我觉得抱有这种想法的人非常荒谬和无知,难道不是吗?当然,在数学运算进行的时候,一个命题或公理确实让你得到了绝对准确的答案,可是这并不能说明这个命题或公理就可以无限使用,成为解释世界的真理。让我遗憾的是,不少从事推理的人竟然也和普通大众一样,总是犯这种错误,认为一个角度就可以运用到整个事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