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7/9页)

“他叫什么名字?”

“列文。”

“继续讲。”

“他说他想见奥尔洛夫亲王。”

斯蒂芬突然专注起来:“为什么?”

“据说与一名蒙冤入狱的水兵有关。这个……列文……想亲自向亲王求情,将那人释放。”

“你都说了些什么?”

“我提到了萨沃伊酒店。”

“该死,”斯蒂芬骂了一声,又道歉说,“不好意思。”

“事后我才想到,列文可能别有用心。他一只手上有伤,而我想起你曾经将公园里那个歹徒刺伤……所以,你看,我慢慢地反应过来了……我犯了个可怕的错误,是不是?”

“这不怪你,实际上这是我的不是。我本该把公园里那个人的真相告诉你的,但我想最好别再让你受惊。是我想错了。”

“可怜的亚历克斯,”莉迪娅说,“竟然有人想刺杀他,他那么善良。”

“列文长得什么样?”

这个问题使得莉迪娅慌乱起来。她本打算把“列文”塑造成一个素昧平生的刺客,此刻却不得不把费利克斯描述一番:“哦……个子高,很瘦,黑头发,和我的年纪差不多,很明显是俄国人,面容英俊,有不少皱纹……”她的声音越来越轻。而且我多想再见他一面啊。

斯蒂芬起身说道:“我这就把普理查德叫醒,让他开车送我去酒店。”

莉迪娅很想说:不,不要去。与我一同上床吧,我需要你的温暖和柔情。但她只是说:“真对不起。”

“也许这样反而更好。”斯蒂芬说。

她惊奇地望着他:“为什么?”

“这样,他来萨沃伊酒店行刺的时候,我就可以抓住他。”

莉迪娅预料此事的结局将是她深爱的两个男人中,必定有一人会被对方杀死。

费利克斯轻轻地把那瓶硝酸甘油从水池里拎了出来,蹑手蹑脚地穿过房间,像是走在鸡蛋壳上一样。他的枕头放在床垫上,枕头上的口子已被他撕得更大,约有六英寸长。他把瓶子从洞口塞进去,放在枕头里,又重新铺排了填充物,让它们均匀地包裹在瓶子四周,使炸弹被防震材料包裹得严严实实。他拿起枕头,像抱着婴儿一样把它抱在怀里,将它放进了打开的手提箱。他盖上箱子,呼吸这才自如了许多。

他穿上外衣,系上围巾,戴上那顶体面的帽子。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平放着的纸板行李箱缓缓竖立起来,提在手中。

他出门了。

前往伦敦西区这一路简直是场噩梦。

自行车自然是骑不得了,可就连步行也是对神经的极大考验。他脑海中无时无刻不在关注枕头里的那只棕色瓶子,脚底与人行道每碰撞一下,他都想象着一阵细微的震动传遍他的身体,通过手臂传递到箱子里。他脑海里仿佛看得到硝酸甘油的分子在他的手下震动得越来越快。

他从一个正在冲洗家门口人行道的妇女身边经过,便绕到马路上走了过去,以免在湿滑的石板路上滑倒。那妇女嘲笑道:“怕弄湿您的脚吧,公子哥儿?”

走到尤斯顿一家工厂门口时,一群学徒追赶一只足球从大门口涌了出来。费利克斯一动也不敢动,任由他们在自己身边奔来跑去,推搡着抢球。再后来,不知是谁一脚把球踢开了,这群学徒登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来去同样匆匆。

横穿尤斯顿路就是在与死神共舞。他在路沿上足足站了五分钟,才在川流不息的车流中等到了一个足够长的空当,几乎是一溜小跑穿过了马路。

在托特纳姆法院路,他走进了一家高级文具商店。店堂里寂静安详,四下无声。他轻轻地把手提箱放在柜台上。一位穿着晨礼服的店员招呼他:“我有什么能帮您吗,先生?”

“请给我一只信封。”

店员挑起了眉毛:“就一只吗,先生?”

“是的。”

“是要特殊品种吗,先生?”

“只要空白的,但质量要好。”

“我们有蓝色、象牙白、尼罗河绿、奶油色、米黄色……”

“白色。”

“好的,先生。”

“还要一张纸。”

“一张纸,先生。”

店里收了他三个便士。按他的行为准则,他更喜欢不付钱,直接逃掉,但现在箱子里装着炸弹,他不便逃跑。

查令十字街口熙熙攘攘,尽是赶着去商店和办公室上班的人。想走过这条街而不被人撞到,根本不可能。费利克斯在一个门口处站了一会儿,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办。最后他决定把箱子抱在怀里,以免被步履匆匆的人流撞到。

到了莱斯特广场,费利克斯在一家银行暂时落脚。他在顾客填写支票用的写字台旁边坐下,桌上的托盘里放着钢笔和墨水瓶。他把手提箱放在两脚之间的地板上,稍事休息。身着礼服大衣的银行职员手里拿着纸张,脚步轻缓地打人们身边走过。费利克斯拿起一支笔,在信封正面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