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7/8页)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我希望你马上离开,永远不要再回来。”

他沉默地凝视了她许久,然后站起身说:“非常好。”

莉迪娅觉得自己的心快要碎了。

费利克斯向她走近一步。她站在原地不动,她明知道自己应该离他远一点儿,却挪不动步子。他把双手搭在她的肩上,与她对视,就在此刻,一切都为时已晚。她想起了当年他们深情对视的情景,不由得神魂颠倒。他把她拥进怀中,吻了她,用双臂将她紧紧搂住。此时的情景一如往昔,他的嘴唇一刻不停地吻向她柔软的嘴唇,那样焦急,那样充满爱意,那样温柔;她仿佛融化了。她将自己的身体紧紧地贴着他的身体,下身似有一团火焰,她快活得战栗不止。她找到他的双手,握在自己手中,她想把什么东西抓在手里,抓住、捏住他的身体的一部分,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

他痛得惊叫一声。

两人分开了。莉迪娅迷惑不解地望着他。

他把右手放到自己的嘴边。她看到他手上有处伤口,且伤得不轻,被她一捏,伤口里又渗出血来。她上前想拉住他的手,和他说声对不起,但他却连连后退。他似乎经历了某种转变,方才的魔咒被打破了。费利克斯转身大步向房门走去。她惊恐万分地看着他离开。门砰的一声关上,莉迪娅觉得自己失去了他,不由得发出一声哀叹。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凝视着他先前站立的地方。她觉得自己饱受摧残,跌坐在椅子上,不由自主地浑身发抖。

她的感情在胸中燃烧、翻涌了几分钟,只觉得思绪万千无法思考。待到感情渐渐平息,最后只剩下一种明显的感觉,就是宽慰——她抵挡住了诱惑,没有将故事的最终章节透露给他。那个秘密深深地嵌在她心底,像愈合的伤口里埋藏的弹片;它将一直留在那里,直到她离开人世的那一天,它将随她一同埋入坟墓。

费利克斯在大厅里停下脚步,戴上了帽子。他看看镜子中的自己,脸色一转,露出了大获全胜之后的冷笑。他定了定神,走出宅子,来到室外的阳光下。

她竟会如此轻信。他未经深思熟虑便编出了那套关于无政府主义水兵的说辞,而她竟然相信了,并且毫不犹豫地告诉他到哪里才能找到奥尔洛夫。想到自己对她仍有这样大的影响,他不由得深感欣喜。她是为了我才嫁给沃尔登的,他心想,现在我又让她出卖了自己的丈夫。

尽管如此,这次见面对他而言也不是毫无危险。莉迪娅讲述时,他一直望着她的脸,内心涌起一种可怕的悲痛,那种奇妙的哀伤惹得他想流泪;然而,他已不知多久没流过眼泪了,他的身体似乎已经忘记了如何流泪,此刻,那些危险的时刻已经过去。我可不是个伤春悲秋的人,他告诉自己,我向她撒了谎,辜负了她的信任,吻了她,又突然跑掉。我利用了她。

今天命运站在我这一边。这是个完成危险任务的好日子。

他先前把手枪掉在了公园里,因此他需要一件新武器。要想在酒店客房里行刺,最理想的武器是炸弹。炸弹无须精确瞄准,因为无论它落在什么地方,都能杀死房间里所有的人。倘若沃尔登那时碰巧和奥尔洛夫在一起,那就更好了,费利克斯想。他忽然想到,莉迪娅实则帮助他杀死了她的丈夫。

那又如何?

他暂且把她放在脑后,考虑起化学药品来。

他来到卡姆登区的一家药剂商店,买了四品脱[1]常见的浓酸。酸分装为两瓶,每瓶两品脱,连同瓶子的可退还押金,总共花了四先令五便士。

他把瓶子带回住处,把它们放在地下室的地板上。

他再次出门,在另一家药店买了四品脱同样的酸。那里的药剂师问他买这么多浓酸打算做什么用。“扫除。”他答道。那位药剂师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

在第三家药店里,他买了四品脱另外一种酸。最后他买了一品脱纯甘油和一根一英尺长的玻璃棒。

他一共花了十六先令八便士,但等他把瓶子里的东西用完后,可以拿回四先令三便士的押金。那样他剩下的钱接近三英镑。

由于他的原料是从不同药店分别买来的,因此哪个药剂师也没有理由怀疑他打算制造炸药。

他上楼来到布丽吉特的厨房,向她借了只最大的搅拌碗。

“你要烤蛋糕吗?”她问他。

他说:“是的。”

“可别把我们都炸了。”

“不会的。”

话虽如此,她还是到邻居那里度过了下午,以防万一。

费利克斯回到楼下,脱掉夹克衫,卷起袖子,洗了手。

他把搅拌碗放在水池里。

他看看地板上一字排开的棕色大瓶子,瓶口都盖着毛玻璃瓶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