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紫晓的心(第3/5页)

从她的日记上,灵非看到了那时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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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着咸鸭蛋,喝了稀粥,找个借口,出了家门。在观音山下,遇到两个吹唢呐的流浪老艺人,他们的灰白头发在寒风中抖抖索索,像头顶上涂了一团团泥潭里捞起的旧棉絮,我弯腰把硬币放在他们跟前的盒子里。上电梯时,又遇见一个拿着辨不出颜色的帽子正在拱身乞讨的人,我也放了几个硬币。这是我记忆中第二次给乞讨者硬币。以前我是径直走过,几乎没有感觉。而今天,我看到他们都觉得亲切,我在心里答应过你,要力所能及,帮助向我们求助的人;并感激他们给我这个机会,来表达我对这个世界的爱与眷恋。

可相思还是在那夜降临了。它真是个不好对付的庞然怪物。用“刻骨铭心”来形容吧?这好像是描述一个过去的印迹。而我所处的,是现在进行时。

相思肯定是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才在的。

如果把相思比作物体,它是堵在我胸口的一块硬硬的带尖棱的结石,吐不出,咽不下,消不去,化不了。就这样堵着。心情好的时候,堵得轻一些,若有若无;特别想你的时候,或挂掉电话的时候,它就堵得越来越紧,压迫得我无法轻松自由地呼吸。最难受时,这结石骤然变大变重,好大一砣,拽着我直往下落,掉到一个无底无光的深渊里,不,深渊还有底的……我的心掉入的,是一个无底无光的虚空。

如果用颜色来比拟相思,它显然不是黑色,黑色是绝望;自然也不是亮色,亮色是在你身边的时候。这砣裹着我往下跌落的是灰色,心情好时,是疏疏松松的浅灰,间或还有浪漫典雅的哑银灰;心情不好时,就是密密匝匝的铅灰了。

我终于忍无可忍,想跑往一个僻静的所在,记下这些日子来所经受的折磨,告诉我的“王”,让他心疼,但最主要的是,让他清清楚楚地了解:如果有一天晓儿不治,那一段艰难的日子是怎样折磨着她,这真是活生生的煎熬了。度日如年呀。

我不认为“不治”是不幸,如果这样的折磨与煎熬没有尽头,我真的情愿长眠不醒。我真是害怕我真的会在某个瞬间熬不过去了,一念之差,放弃了你。我一松手,你就会遁入人海,消逝无踪了。如果失去你了,我的活,还有什么意义?你飓风般地出现,真是上天创造的奇迹。要是没有了你,我就成了一个缺了半块心永难弥补的残疾的人。

想起姐婆教我的那些古老的木鱼歌,你说读懂它们需要资格。同样,爱一个人,也需要相应的资格。你给了我的幸福与快乐,而带给我的苦痛、折磨、煎熬则是几何式的翻倍。如果另换一人,说不定可以爱得游刃有余,享乐其中,而我,真的是苦不堪言。就像一个孤老婆子的朝圣之路,一步一叩首,五体投地,最先受到考验的是体力。

我唯有虔诚。你说过,你的自省是爱和智慧创造的奇迹。但我想,虔诚也许是获得爱和智慧的必须态度。否则,爱和智慧,就如夜中昙花,没有孤独、持久、如一的专注守候,说不定就在我累极打盹的刹那间,她开了,又谢了。

你当然不需要对你的那些言行负责。你只是说出了你的真实想法,做了你真心想做的事。而我,苦心经营多年,外人看来近乎美满的生活,却像孩子们手下的积木城堡,被命运的手轻轻一推,便成了一堆废墟。

老天爷也不需要对这废墟负责。老天爷总是对的,他想怎么安排总是有道理的。但这次,他却像一个顽皮的小男孩,恶作剧似的精心埋伏了这么多的巧合和细节,然后躲在不知哪里的角落,兴致盎然地看着我一步一步走进他设计的圈套,我不知道他希望看到什么结果?

那么,总得有人对这个废墟负责吧?

我发现,就是我自己。是我自己亲手摧毁了自己的世界、自己的生活。

写到这里(这时已是凌晨一点,常昊不知躲哪儿去了。)我就像那些惊悚片中最后暴露的答案一样惊诧,令自己汗毛悚然,我竟是杀死自己的凶手。——我竭力维护着与这一事件相关的无辜者不受负面影响。但我又已经摧毁了原来的世界,摧朽拉枯,不留余地,做绝了。到最后,才明白,我杀了我自己。

这是何等严密又轮回的逻辑!

在喜庆的春节,我居然能把浓情蜜意的日记写到这么惨烈阴森的地步,也足见我已接近疯痴了。

好在我还有一丝丝理性提醒自己:“不要自己吓唬自己,上面的文字只是一种发泄,发泄内心的苦闷与无名的抑郁。”

好在我还能天真、善良地抚慰自己:“别这么想,这件事你一直不愿伤害别人,也不会伤害别人,你是个好女人,老天爷也会怜惜你的,他会懂你的苦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