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鬼胎(第18/19页)

池阿男吐出了一口长气,又看了一眼女儿池翠小时候的照片——她是一个漂亮的小女孩,和当年池阿男的姐姐一样漂亮。事实上她们长得非常像,当池阿男看到女儿长到7岁的时候,就发现池翠简直就是50多年前,他失踪的姐姐的翻版。

当年失踪的姐姐,现在还活着吗?

他摇了摇头,他连自己女儿都不知道在哪里,又遑论早已失踪50多年的姐姐呢?现在,池翠会在哪儿呢?

十六

22点30分。

池翠被抬上了产床。

无影灯打开,灯光照射着她的眼睛。透过半睁半闭的眼皮缝隙,她看到几双隐藏在口罩后面的眼睛。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些医生和护士戴着的帽子和口罩,是来自远古部落的祭司的装束,他们正在进行某种神秘的宗教仪式。而产房则是一个巨大的祭坛,她按照医生(祭司)抬起并分开了双腿,这真是一个奇特的姿势,大概在遥远的古代,被当做牺牲的祭祀品的少女们,也是以这种双脚打开的姿势,被献给魔鬼或神灵的吧?

来自下腹部的阵痛不断袭击着她,狂暴地撕扯着她。池翠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她已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是医院的产房,还是远古的祭坛?她只知道,身边这些穿着奇异服装的人,要从她的身体里取出某样东西。

池翠模糊地听到了他们的声音:“用力,再用把力。”

她用力了,似乎是种无意识的本能,她独自配合着阵痛的节奏,使尽全身的力气。她感到身体内部那个狭隘空间,已经完全扩张开来。似乎有一只手,那是远古祭司的手,冰凉而光滑,祭司的手粗暴地伸入了她的体内,作为祭祀仪式的最后一部分,被羊水包裹的他(她)被那双手牢牢地抓住了——在池翠的身体内部。

和着阵痛的节奏,池翠不停地深呼吸,痛楚如波浪般淹没了她——腹中的他(她)在不停地扭动着,这个幽灵的孩子已迫不及待了。

“胎儿进入产道了。”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他(她)让池翠不断发出痛苦的呻吟,她感到自己的身体要被他(她)撕成两半。瞬间,池翠的脑子里闪过一个模糊的意识——他(她)要杀死自己的母亲。

十七

22点35分。

池阿男感到胸口逐渐闷了起来,他的心脏一直不太好,特别是女儿池翠离开以后。他艰难地抚摸着自己的胸口,想要从柜子里寻找药片,但他摸不到。心跳得越来越快,那种感觉让他又回到了50多年前,那些恶梦般的夜晚——

许多年来,他认为自己还是幸运的,如果不是父亲紧紧地搂着他,也许他早就在空气中消失的。虽然那么多年过去了,那神秘的笛声没有再响起过。可是他依然心有余悸,笛声已经成为了他心底不可磨灭的一个烙印,永远折磨着他。自从哥哥姐姐失踪以后,池阿男的父母就一蹶不振了,整整几个月他们都在到处奔波寻找自己的孩子,每夜都守在门口,期望什么时候四个孩子会自己回来。总之,这个家庭已经完了,充满着死亡的气氛。池阿男的父母终日忧伤,每个夜晚他们都关紧了门窗,抱紧唯一幸存下来的儿子,度过慢慢长夜。

然而,关于夜半笛声的传说一直在附近流传,所有当年丢失过孩子的家庭,都对此深信不疑。还有一个传说——如果你运气不好的话,会在黑夜里见到一个小孩子的背影,如鬼魅一般,徘徊在昏暗无人的街道上。如果你跟着那个孩子走的话,那你就必死无疑了。据说,那是一个鬼孩子,说不清是男孩还是女孩,所有看清他(她)长相的人,都没有能够活下来。他(她)就是当年被神秘笛声带走的许多孩子中的一个,阴魂不散地在这个城市中游荡着。鬼孩子的家,就住在一栋附近破败的空房子里。50年代,许多人都声称在那栋房子周围,看到过鬼孩子的幻影趁着夜色出没。后来,人们在那栋空房子周围修起了一道围墙,希望能够把传说中的鬼孩子,永远地囚禁在墙里。从此以后,那堵墙成为了一个绝对的禁忌,谁都不敢靠近。

在池阿男10岁的时候,父亲因为工厂里的意外事故,从高高的行车上掉下来摔死了。他的母亲独自把他带大,但就在儿子结婚前的一个月,她却突然死去了。池阿男是30岁才结婚的,婚后四年才有了女儿池翠。然而,池翠一生下来,就永远地失去了母亲。那是一次可怕的难产,虽然孩子生了下来,但母亲却大出血死了。池翠的出生并没有带给池阿男快乐,反而使他承受了巨大的痛苦。他一个人抱着可怜的女儿,只感觉她有一双清澈迷人的眼睛,他发誓要用自己的生命来保护她。

随着女儿渐渐地长大,池阿男越来越害怕会失去她,害怕1945年夏夜的恶梦会突然重演。他和女儿相依为命,如果失去池翠,就等于失去了生命的一切。于是,当女儿开始记事起,他就不断地告诫女儿:绝对不要靠近那堵关着鬼孩子的墙,不要一个人出门,不要和陌生人说话,晚上8点以前必须睡觉,睡前要把门窗全部关死,睡下以后就绝对不能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