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第9/10页)

甚至连阿巴斯·法西也不知道。

这个时候鲁内·福尔斯可能正坐在警局办公室里看着一幅画上的鱼叉,思考着这跟薇拉·拉尔森谋杀案是否存在某种关联……想到这儿斯蒂尔顿心里暗自发笑。福尔斯是个笨蛋,他绝不可能破获谋杀薇拉的案子,他的工作不过就是混混时间而已,完了交一份报告上去,然后他就会迫不及待地将自己肥硕的手指伸进保龄球里去了。

那才是他最想做的事情。

斯蒂尔顿躺在床铺上,伸展开四肢,随即再次坐了起来。

要接管薇拉的活动房屋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她似乎仍然留在这里,他能感觉得到,也能看得到。地板上仍然有未擦净的血迹。他站起身来,将一只拳头砸到了墙上。

他再次看着地上的血迹。

他从来不曾有过报复的念头。作为一名谋杀案调查员,他始终跟受害人、行凶者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至多,他偶尔会因看到事情对双方家人所造成的影响而动容,那些原本过着正常生活的普通人就像突然被一颗闪电球击中了心脏一般。他还记得有一天清晨他得唤醒一位单亲母亲并告诉她,她的独生子已经坦承自己杀了三个人。

“你是说……我儿子吗?”

“是的,拉赫·斯文松是你儿子,对吗?”

“没错,你刚才说他做了什么?”

诸如此类的对话常常会在斯蒂尔顿的脑海里留下深刻印迹。

不过他从来都没有想过复仇。

现在薇拉被杀害了,这一次跟以前不一样了。

他再次坐在床铺上,抬起头看着脏兮兮的天花板,少许雨水穿过略微破损的有机玻璃穹顶的缝隙,滴流进了屋子里。他慢慢地开始考虑一些通常都会被他阻隔在心门之外的事情。

他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他怎么会拖着自己差点儿就彻底报废的身体,来到这间遍地蚂蚁、有着尚未完全拭掉的血迹的活动房屋里呢?

他清楚记得六年前是什么事促使他变成了现在的样子,这是他永远都忘不了的。事情跟他母亲的遗言有关。然而,他仍然因一切都发生得如此迅速而吃惊不已。放下各种事情……他是如此轻易地做出了决定,然后如此迅速地故意使自己走向枯竭。他放下了自己能放下的所有事情,也放下了一些自己觉得还不能放下的事情,接着便努力地让自己开始沉沦。随后,他发现原来一件事可以如此容易地导致紧随其后的另一件事发生。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阻止他自我放逐,于是他很快就进入了一种完全不承担任何责任、完全无所作为的生命状态。

他进入了一种空无的状态。

他曾经多次在心底思索过这种空无状态,在这种状态下其他所有人的存在都与自己无关。他曾思考过人生中一些重大问题,诸如生与死,以及人活着的意义等等。他想找到生命的锚,想找到人生的目的,可是最终他什么都没能找到。他从大众都能认可的生活状态沦落到了被众人鄙视的生活状态,在此期间他一无所获。

心智和身体,全都一无所获。

有一阵子他试图将自己的存在视为自由的一种形式,一种不用承担社会义务、不用承担任何责任、不用承担一切的自由状态。

做一个自由的人!

别的流浪汉也有这样的自欺心理,于是他很快便否定了这种想法。他并不是一个自由的人,这一点是他清楚知道的。

不过,他是一个独立的人。

很多人都会认为他是一个住在活动房屋里的废人,他们的确有理由这样认为。但他其实是一个明白“站在最底层的人起码脚踏着实地”这个道理的废人,别的雄心勃勃的人恐怕很难明白这个道理。

斯蒂尔顿坐了起来。难道自己要在薇拉的活动房屋里一直像这样沉思过往?他在自己的小木屋里一直避免做这样的事。他在背包里翻找了一下,拿出一个小药瓶放在桌上。

这是一个“逃避瓶”。

在他的沦落之旅初期,他学会了如何处理某些问题——你只需避开它们就行了。你往一个杯子里装满水,再放几片地西泮药片进去,这就制成了一剂“逃避药”。

再没有比这更容易的事儿了。

“你就像是‘撒谎者本’。”

“他是谁?”

斯蒂尔顿还记得这段对话。那时他和一名从前的老囚犯一起坐在摩斯巴克广场上,他感觉非常糟糕,最后他掏出了自己的药瓶子。老囚犯看着他,摇了摇头。

“你就像是‘撒谎者本’。”

“他是谁?”

“一旦事情变得困难了,这个叫本的家伙就总是在逃避。他吞下一些白色的东西,躺在地板上,然后让自己沉迷于汤姆·威兹的电影里。很多时候他还会在酒吧里喝得烂醉如泥。可是做这些事又有什么用处呢?三十年后,他在同样的地板上死去了,过了一个星期才被别人发现。不过汤姆·威兹可不会知道本已经死了的消息。事情就是这样,你不断地逃离,等你逃到足够远的地方,人们就不再能找到你了,直到最后你的尸体散发出恶臭为止。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