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5/7页)
那时,人工干预自然的手段还没有现在这样多。城市中的花草虽然也经过选择,但仍然遵循大自然规律,安安稳稳地从春华到秋实。
在三月春风刚刚拂过的土黄色大地上,这种米粒大小的小黄花,总是最先在春风中绽放。
当年,只有五六岁大的甘婧和唐红果儿还是两个远离烦恼和世事的小孩童。甘婧白净瘦削,梳着带厚厚刘海的童花头。唐红果儿红润健康,头发生着自来卷儿,常被她奶奶揪成两条毛茸茸的小马尾垂在脸蛋两旁。
唐红果儿父母是中国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大学生,在大学毕业后匆匆生下果儿,便先后考到美国继续学习。
甘婧的爸爸是市少儿体校的教练,常年带着学员在国内各个城市奔波比赛。
两个没有大人约束的孩子,除了在奶奶的呼唤中回家吃吃饭睡睡觉,便是整日在房前屋后奔跑。
两个孩子一同发现了这种植株只有几厘米高、花朵只有小米粒大的微型植物,唐红果儿建议给这个微型植物取个名字。两个女孩子讨论一番后,一致同意唐红果儿给小植物取的名字:小米粒花。
为了能够移植一株到自己家中,两人想了很多方法,最后发现,小药瓶上的瓶盖最适合做小米粒花的花盆。
那两年的春天,两个女孩都因为频频偷拿家中药瓶的瓶盖被各自的爷爷罚站。
在甘婧七岁时,唐红果儿的父母如愿拿到美国绿卡,将果儿接去了美国。
临走前一天,唐红果儿趁父母都在忙着收拾行装和亲朋道别,自己悄悄溜到甘婧家中。她拿着一支铅笔,一张方格纸,让甘婧的妈妈帮她写下家里的通信地址,唐红果儿说,这样,不管她在哪里,都可以给甘婧写信。
“果儿,你去了美国,会想阿姨和婧婧吗?”甘婧的妈妈一笔一划在果儿的方格纸上写好自家的地址后,将唐红果儿抱在膝头,疼爱地给她梳小辫。
“想。”唐红果儿的声音带了哭腔,“你们别忘了我,行吗?”
“当然不会忘记果儿,果儿以后长大了,记得回来看阿姨好吗?”甘婧的妈妈一边说,一边在唐红果儿的头上编出了十几根细巧的小发辫,让脸蛋圆圆的唐红果儿像一个可爱的新疆小姑娘。
“果儿,给阿姨跳支新疆舞好不好?”甘婧妈妈温柔地说。
“好呀。”唐红果儿将两只小胖手端至颈下,头部略抬,起了个势,自己大声唱着歌跳起了舞蹈。
随父母到了武汉后,甘婧的爸爸为补偿多年在外奔波对妻女照顾不周的遗憾,先后给甘婧报了好多项收费不低的补习班。其中一项就是舞蹈。但天赋平平的甘婧,哪项补习班的学习都未让爸爸的投资见到回报。
“这孩子随你,”爸爸遗憾地告诉妈妈,“天生运动神经不发达,走路不顺拐就很好了,别在舞蹈上浪费钱了。”
“不发达就随我!你怎么不说,她从小到大也没见过几次你这个运动神经倒是无比发达的爸爸唦!你要是多陪陪她,说不定我们家还能出个舞蹈家唦!”妈妈伶牙俐齿反击。
两个大人唇枪舌剑,全不顾一边正在努力压腿的甘婧已经尴尬得满面通红。
长大后的甘婧发现,幼年的自己根本不用羞愧。如她一样,天生天赋平平,却在家长盲目期待下,被迫参加各种培训班的孩子其实占了培训班中的绝大多数。
真正有天赋而又有幸得到专业培训的孩子,真是寥寥可数。
在甘婧所见、所习的众多舞者中,幼年的唐红果儿应该算是一名有舞蹈天赋的儿童。一名舞蹈家应该有的矜持、高傲与不羁,在她的脸上,天生就有。这神女一般的光芒,甘婧长大后,只在杨丽萍的脸上见过。
“阿姨,给婧婧也编一个小辫吧。”跳完一支新疆舞蹈,唐红果儿一边摇晃着小脑袋,一边开心地说。
“我不要。”甘婧板着小脸推开妈妈的手,跑进卧室插上房门。
唐红果儿的妈妈将果儿接走时,任凭妈妈如何敲门,甘婧都不肯从自己房间里走出来和果儿说声再见。她躲在门后面,一直哭到睡去,才被不知如何进来的妈妈抱到床上。
唐红果儿一去就是十五年。
这期间,唐红果儿一家在美国穿州过省,换了好几个地方,最后才在佛罗里达州定居。甘婧父母也因为工作原因调至省城武汉。
甘婧随父母在武汉搬了几次家后,两个孩子彻底失去联系。
直到两人都从大学毕业后,甘婧才在自己单位门口见到唐红果儿。
四年前。
唐红果儿一见到一身警服的甘婧,先是吃惊地后退一步,接着就抱住她尖叫,“Oh My god,你成公安啦。哈哈好酷啊。”
果儿告诉甘婧,因为父母不愿意让她离开身边,她一直等到大学毕业才被允许回国。她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四处找甘婧。凭着存留在记忆中的一点线索,唐红果儿几次出入黄石和武汉的公安机关,一直从老家找到武汉,才在当地派出所民警的帮助下找到甘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