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6/6页)

“这里是船上唯一的暖和地方。”她快活地说,“你不反对我在这儿给你做伴吧?”

他的神情很迷惑,慢慢地说道:“我不会……讲英语……对不起。”

“你不讲英语?”

他摇了摇头。

“我觉得冷。”她说着,假装打了个冷战。她把手伸向抖颤着的引擎,“行吗?”

有这么一个漂亮姑娘陪在轮机舱里,他喜不自胜。“行。”他说着,使劲点着头。

他满脸欣喜地继续端详着她,后来他突然想起或许该表示一下热情好客。他四下张望,然后从兜里掏出一盒香烟,请她抽一支。

“我平常不抽烟,不过我现在还是来一支吧,”她说着,便取了一支。烟的过滤嘴是一个小小的硬纸。工程师给她点燃了烟。她抬头看了看小门,准备着罗斯托夫会进来。她看了看手表。还不到五点二十五分呢!她来不及想了。混乱,制造混乱。叫嚷“有人落水了”,放下铁锚,放一把火——

放一把火。

用什么呢?

汽油,准有汽油,或者柴油,或者别的什么,就在这轮机舱内。

她朝引擎望去。燃油的进口在哪里呢?机器上有一堆大大小小的管道。集中,集中注意力!她恨不得此前多学一点她的汽车发动机的事情。船用引擎是一样的吗?不,船上有时候是使用卡车燃油的。这条船上用的是什么呢?这算是条快船,所以,可能使用汽油,她模糊地记得汽油引擎要贵,可是速度更快。要是汽油引擎,就会更类似她的汽车发动机了。有电线通向点火塞吗?她曾经更换过一次点火塞。

她瞪眼瞧着。不错,是像她的汽车。有六个点火塞,由铅管通向一个像是配电盘的圆帽。什么地方应该有个汽化器的。那东西不大,有时会堵塞——

传话筒里用俄语叫着,工程师走上前去应答。他背对着苏莎。

她必须现在就动手。

有一个大小像咖啡罐的东西,顶上的中心用一根螺丝固定着。那应该是个汽化器。她抻着身体,隔着引擎,想用手指拧开螺丝。没有拧动。一根粗粗的管子伸进里边。她攥住那根管子,使劲拽。她拽不出来。她想起来她把亚历山大的小改锥放到雨衣口袋里了。她掏出小改锥,用尖头扎进那根管子,管子的塑料又粗又硬。她使尽全力把改锥拧进去。管子的表面裂开了一个小口。她把改锥的尖头插进裂口,继续拧转着。工程师走到传话筒跟前,对着话筒口讲着俄语。

苏莎感觉到改锥穿透了塑料管壁。她拔出了改锥。一股清澈的液体从那个小口喷了出来,空气中充满了毫无疑问是汽油的气味。她放下改锥,跑向梯子。

她听到那工程师用俄语答了声是,还对着话筒的问题点了下头。接下来是一声命令,声音很气愤。她赶到梯脚时,回头望了一眼,工程师的笑脸已经变成了一副威胁的模样。就在他跑过舱室追她的时候,她爬上了梯子。在梯子的顶端,她转过身。她看到舱面上漫着一大片汽油,而工程师已经踏上了梯子最下面的横撑。她的手里依旧掐着他给她的那支香烟。她把香烟掷向引擎,瞄的是管子向外喷出汽油的地方。

她没等着看到香烟落地。她继续向上爬。她的头部和肩部已经高出那一层甲板,这时呼的一声巨响,从下面腾起一片亮红和一股灼热的气浪。苏莎惊声尖叫,她的裤脚着了火,腿部的皮肤烧得生疼。她跃上了最后几英寸梯子,就地一滚。她拍打着裤子,然后挣扎着脱下雨衣,勉强包住她的双腿。火是扑灭了,但腿更疼了。

她很想瘫倒。可她心里明白,她要是一倒下,就会昏过去,也不觉得疼痛了,但是,她必须逃离火海,到一处纳特能够找到她的地方。她强使自己站起身。她感到腿上依旧火烧火燎。她低头看去,瞧见像是燃着的纸片落了下去,她不晓得那是她的裤子还是她的血肉。

她迈出了一步。

她还能走。

她在舷梯上蹒跚前行。火警的笛声响彻了整条船。她抵达了舷梯的尽头,靠在了梯子上。

起来,她得站起来。

她抬起一只脚,放到梯子最下面的横撑上,开始了她一生中最为漫长的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