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7/9页)

被欲望和焦虑纠缠的她,每次做爱都是急急忙忙、偷偷摸摸还十分地愧疚。他去西班牙之前只和她成功地做过三次。那时的她想当然地以为他们还有的是时间。后来他丧命了,传来的噩耗告诉她,她永远都摸不到他的身体了。当时她哭得撕心裂肺。她本以为他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去学习如何取悦彼此,却竟然永远都不会再看到他一眼了。

她真希望自己一开始就把自己放开了给他,一有机会就和他享受云雨之欢。现在他已经长眠在西班牙加泰隆尼亚一个满是尘土的山坡上,她那些恐惧现在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她忽然又意识到,她可能要犯同样的错误。

她想要哈利·马克思,她的每一寸肌肤都想得到他。他是伊安之后唯一让她有如此感受的男人,却被她拒绝掉了。为什么?因为她害怕。因为她在飞机上,因为床铺小,因为会有人听到,因为她父亲就在她旁边,她害怕被他发现。

她这是重蹈覆辙吗?

飞机要是坠毁了怎么办?她心想。他们两个同在一架新开发的飞机上,现在在欧洲飞往美国的半道上,方圆百里内没有任何陆地:飞机若出了什么故障,那几分钟内他们就会一命呜呼。她死到临头时会后悔没和哈利·马克思做过爱的。

飞机不会坠毁,但即使如此,这也可能是她最后的机会了。到了美国以后会发生什么她一点也不知道。她计划一有机会就去参军,而哈利则说过他准备到加拿大空军当飞行员。他们可能会像伊安一样在战场上丧命。生命如此短暂,谁还在乎她的名声、谁还担心父母会火冒三丈?她现在觉得刚才要是让哈利进来就好了。

他还会再试一次吗?她想不会了。她刚刚给他的拒绝斩钉截铁。如果哪个家伙连那样的拒绝都能无视,那肯定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哈利刚刚很坚持,那是在讨她喜欢。但他不是顽固的人,今晚是不会再问她一遍了。

她心想:我真傻,说不定他现在还在,我只需要说“好”就可以了。她搂着自己,想象着哈利搂住她的样子。在她的脑海中,她犹豫不决地伸出了一只手,抓住了他赤裸的臀部。她猜他的大腿上会有卷曲的金毛。

她决定起身去女厕所一趟。走运的话,哈利可能也想在这个时候去厕所,或者准备去找乘务员要酒喝,之类之类的。她穿上睡袍,解开帘子坐了起来。哈利床铺的帘子拉得紧紧的。她把脚滑进拖鞋,站了起来。

这会儿人差不多都睡下了。她朝厨房瞥了一眼:空的。乘务员当然也得睡觉。他们八成正在一号套间和替班下来的机组人员一起打盹呢。她向另一个方向走去,穿过休息室,看到了那些死拉的牌友,全是男的。桌上摆着瓶威士忌,他们已经开始自己给自己服务了。她在飞机的晃动之下继续向后走去,一会儿左一会儿右。地板在接近机尾处开始升高,两个套间之间还有台阶。有两三个人将帘子拉到后面读起了书,但大部分的床铺都拉上了帘子,安安静静的。

女士化妆间是空的。玛格丽特坐在镜子前打量着自己。长相平平、皮肤苍白,眼睛还带着奇怪的绿色。怎么会有男人对她这样的女人有欲望?有时她会觉得自己的头发是全身唯一看得过去的东西:它又长又直,颜色是亮铜色。男人总会留意她的头发。

若是让哈利进来,那他又会怎么想她的身体?他可能会反感她肥大的乳房:会让他想起母亲或是母牛之类。她听人说过,男人都喜欢小而匀称的乳房,最好是聚会上盛香槟酒的玻璃杯那种形状。她讪讪地想:我的可装不进香槟杯里。

她希望自己像《时尚》杂志里的模特一样娇小,而实际上却长得却像个西班牙舞女。每次她穿舞会礼服之前都得在里面穿上束胸,不然胸脯就会来回乱颤。不过伊安喜欢她的身子。他说模特女郎都像玩具娃娃。“你是真正的女人。”他曾在一个午后如是说。那天他们正在老育婴楼偷情,他一边亲吻着她的脖子,一边将手伸进她的喀什米尔羊绒衫,抚弄着她的双乳。那时她还是喜欢自己的乳房的。

飞机进入了震荡剧烈的涡流层,她要牢牢抓住梳妆台的边才不至于被甩下凳子。她病态地想:我死之前,一定要让胸脯再被人摸一回。

飞机平稳下来之后,她回到了自己的套间。所有床铺的帘子都扣得严严实实的。她伫立在那里,指望哈利能打开他的帘子。但他没有。她又看了看走廊前后。一个人影也没有。

她这辈子一直活得畏首畏尾。

她从来没有对任何东西有过如此渴望。

她摇了摇哈利的帘子。

什么都没发生。她没有头绪了:要做什么,说什么,她一概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