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案 贵妇人奉天销金 算命婆贪财丧身(第6/7页)

开战后一周,假钞的事情登上了《盛京时报》,题为《奉天、吉林、黑龙江三省相继发现伪钞,张大帅紧急部署侦破》,情节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

“……东昌号洋货行查获巨额伪钞,达百万元之多……数日来,已逮捕数十名散布假钞嫌犯,但经细加审查又均非伪币直接盗印人。东三省监狱大有人满为患之势,多数人犯只有花用伪币之嫌,不知伪币大案之内幕,也不具印造伪币的能力。”

后来,又有北京报纸登出消息,说奉天财政厅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官员称,假钞案已有几名奉天重要官员涉嫌,其中东三省官银号总经理已被逮捕。

我给老何打了个电话,问他到底什么情况。他支支吾吾半天,不愿多讲,末了,他说:“这件事军法处已经完全接管了,张大帅已经从山海关前线回了奉天,亲自督办审讯,谁也不敢瞎说。”

没想到这件案子一拖就是半年,直到今年(1925年)3月底,张大帅彻底打赢了这场战争,奉天伪钞案的内幕资料才逐渐被曝了出来。这期间,北京出了大事,冯玉祥突然闹了政变,前清皇帝被赶出了紫禁城,大总统曹锟被关进牢里。

盗印东三省官银号奉票的,确实不是民间,而是最合法的印钞机构——北京印钞局,也就是北洋政府财政部印钞局。而且,北京印钞局刻版印钱,是完完全全的奉命行事,有报上登出了当时加印了北洋政府官防的密令:

“兹奉大总统面谕:兴军以来,军需孔亟。着将东三省官银号和东北银行钞票,迅速各印五百万,以济军用,缓解燃眉,事关机密,不得泄露,违者决以军法从事……”

马小嘉糕饼盒子里装的奉票,是大总统曹锟亲自下令刻版印刷的,政府军方委托了三四十名京津商人,带着500万假钞去奉天,雇了很多人花钱,为的是搅乱东北的经济。在和张大帅打仗期间,大总统担心不够,又下令加印了500万藏在天津。

我在饭桌上聊起时,戴戴说:“这其实算不得假钞啊,完全是合法流程印的。”

她说的没错,如果不是印钞局局长和制版工人唯恐惹祸上身,制版时做了手脚,这就是完全合法的500万。

聊完案子,小宝却突然问我,马小嘉和伊万诺夫真的都是贵族吗?

我说不知道,他们俩的身份是真是假都不重要,他们都只是棋子,这个案子,就是一场权力的游戏。

金木在《夜行记》里记录的所有案子中,这一件的元凶应该是职位最高的。

我觉得很好笑,一个国家的负责人,因为和地方上闹别扭,可以想出这种玩法。

仔细想想,我又觉得挺悲哀。拥有大到一定数目的钱,等于拥有了无限的可能性,这其实是一种权力。

一千万元,是十万张百元钞。对大总统来说,这是一批游戏道具;对一个老太婆来说,拿出两张就能改变命运;为了多弄几张,一个年轻人愿意勒索杀人。

稍微懂点金融知识的人都知道,货币本身是无价值的符号,就像游戏里的积分。但我们往往深陷其中,逃不出这场游戏。更可怕的是,高层级的玩家可以控制这些符号,把底层玩家搞得团团转。

关于人性与金钱的电影,我最喜欢杜琪峰的《夺命金》。这片子的英文名叫Life Without Principle,我理解为“没有原则或标准的生活”。

前阵子,朋友圈都在传北上广财务自由需要2.9亿的说法,不管是惊叹还是调侃,人人都默默地意淫了一下这个“标准”。

以金钱和权力作为衡量标准,就是Life Without Principle。

[1]大轮党,江湖黑话,指专在火车上扒窃的小偷。还有专门在汽车、电车上扒窃的,叫小轮党。

[2]包探,又叫包打听,是上海话的叫法。清末,上海法租界巡捕房雇佣本地人帮忙打探消息和缉捕犯人,类似古代的职业捕快。上海青帮大佬黄金荣就曾在光绪年间在法租界巡捕房做包探,后来混到做华人巡捕。后来,各城市的警察为了调查方便,都会设置这样的岗位。

[3]指纹辨别理论在中国古代就有。1916年,北洋政府警政当局规定各省警察学校必须教授的13门课程中,已经包含了指纹法科目。1918年,北洋政府专门派夏全印到上海公共租界巡捕房学习现代指纹法和刑事摄影。之后,警察高等学校开设了指纹科,学习指纹的查现、摄影、分析编码、核证和存档。

[4]朝鲜银行是日本于1909年11月在京城(首尔旧称)建立的韩国银行,在中国沈阳、哈尔滨、大连、抚顺等地都建有支行。奉天朝鲜银行支行就位于小西门,在金木当时居住的七福饭店旁边。

[5]1924年9月,江苏督军齐燮元与浙江督军卢永祥为争夺上海控制权打了一仗,其实就是为了上海的鸦片市场。《文史资料选辑》中说,当时的上海,“每月光鸦片收入就能养活三个师”的兵力。这场战争实际上是直系军阀与反直系军阀势力之间的重大较量,是第二次直奉战争的导火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