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信封(第23/125页)
她接受了那个身份,只是因为她亲爱的夫君想要孩子。的确,他对孩子非常用心,肯花时间在他们身上。当然,他对自己如花似玉的妻子也不敢怠慢,他迷恋她那双始终透着茫然和忧郁的眼睛。她虽然不积极,但还是给他生了三个孩子,然后,她和孩子们一起成长,而且,在某种意义上说,她成了马尔库·万恰先生家的老四。
万恰在哪里?他在哪里抛了锚?为什么会抛锚?能够在哪里找到他呢?天空此刻仿佛一扇窗户,覆盖着阴沉沉的云朵,那个久等的人儿迟迟没有出现。身后传来儿子忙碌的声音。迪达意识到,米尔恰·克劳迪乌正在换衣服,准备出门。他每天晚上都要和自己高贵的伙伴外出散步。她再一次傻傻地笑着,迷失在窗框之间的噩梦中。
当她再次回过身,面对着充满喜庆气氛的房间,时间很可能已经是两个星期之后了。一个欢庆的夜晚,这一次是星期六。欢宴的餐桌铺着织花台布。
第二个片段:餐桌的首位没有摆放任何碗碟。葬礼和婚礼都结束了。
告别晚宴,年轻的夫妇明天就要离开布加勒斯特了。新婚的妻子不喜欢巴尔干地区的小巴黎氛围,“这是一个酒鬼的市场,遍地垃圾和笑话。”这就是那位冰美人阿斯特丽德·万恰说的话。她说话虽然不留情面,但也中肯。她迫不及待地想回归到布拉索夫的文明中去。每逢提起布拉索夫,她总是喜欢使用喀琅施塔德这个德文名字。
厚重的沉寂。强烈而又冷酷的光线,水晶玻璃器皿,银质器皿,瓷器,死一般的寂静。地点、时间、行为的统一?你们每一个人都将背负又一个失败的印记,死去的人可能认为……又听见了他的声音。失败——也就是说,命运的不可避免性——他一直努力将其平息,将其收买,将其拖延。但是,迪达·沃伊诺夫偏离了自己思维的轨道。一具烧焦的雕塑;话语消失了。
几个人物,简短的故事,沸腾在历史炙热的大锅之中,沸腾在地球上杀戮的血流之中?为小学生阿纳托尔·多米尼克·万恰·沃伊诺夫准备的晚餐,他是一个懦弱的人,但却碰巧变成了囚犯。他吹着口哨,悠然自得地握着闪闪发亮的车把。突然,命运像那个愚蠢的黑乌鸦,一下把他击倒了。男孩继续吹着口哨,把少年时期的罪恶吹成了解不开的死结,直到后来,两个星期前,突如其来的打击使他不分昼夜走街串巷,忘记了睡眠,忘记了休息,也忘记了饭菜,他要找到目击证人,找到答案,他想从发生的事情中解脱出来。
再来说说美丽的姐姐索尼娅。她是列夫琴科酒吧的皇后,每天晚上都是众人瞩目的对象,求爱信、鲜花、名片,源源不断从各个桌子向她涌来。她是一个活泼、正派的姑娘,是酒吧里一种激动人心的诱惑。她甩动着黑色的发辫,时隐时现,爽朗的笑声,热情的舞步,直到黎明。那时,她就是一个书拉密[1],回到家时,因为成功,也因为恐惧,她面色苍白,精疲力竭。
六个月前,马图斯登场了。这个腿有残疾、谈吐诙谐的家伙是一个对宗教持怀疑态度的传教士,是一个恐怖主义者,是一个酒鬼。他虽然温顺、和蔼,却胸怀执着的抱负。他的理想既体现了《圣经》中的隐喻,也表现出了一种世俗的魅力,一种压倒一切的实用主义精神。他对酒精表现出的那种孩子般的痴迷,以及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无法抗拒的男人味让幸福的小女孩彻底迷失了自己。她是这个受到指控的家庭里的一朵花,是美人中的美人,是天使,随时准备在新来者的火焰中烧焦自己的羽翼。
古老的瓷盘,重重的银刀叉,薄薄的水晶杯:这一切均是末日的装饰。因此,每一个人都必须记住——包括刚刚嫁入流浪的犹太家族的那个德国女人,也包括那个名叫马图斯的冒险家——他准备带着他的幻想,带着他的爱人,前往东方催人入睡的无尽乐土。他们都在这里,庆祝这顿葬礼般的散伙饭,见证这次欢乐的崩溃。他们备感自豪,因为他们拥有这个时刻——这是我们所能争取到的,可怜的马尔库·万恰曾经这样想过。或许,失败的印记不仅仅烙印在那个刚刚离他们而去的魂灵身上,而且也深埋在所有人的心底。母亲,寡妇,婆婆,她失声了,什么也说不出,深陷在那血红色夜晚的麻木之中,深陷在一种等待已久的记忆缺失之中。
只有新郎异常活跃,他给厨师下达各种指令,他为妻子安排座位,他抚摸母亲的小手,他微笑着面对妹妹和弟弟,他小心翼翼地让自己的话语填满寂静的空气,他开心地、信心十足地告诉大家,他打算投奔布拉索夫那个知名的德国企业家岳父,他准备在那里安家(伟大的弗雷德里克·伍尔夫家族决定把整个一层楼给这对新婚夫妇居住)。此外,他也谈到了战争的进程、英国广播公司的评论、观察家的活动、军事管制、拜占庭式的秘密警察、俄罗斯严酷的冬天、流行于剧院里的有关爱情的传言、农村的饥荒、种族主义思想驱使的遣返活动、灯火管制、外交部门举行的宴会、元帅执政者的虚荣,等等,等等——工程师米尔恰·克劳迪乌·万恰·沃伊诺夫无所不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