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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蒂对礼仪的重视让我们的谈话又兜了个圈子,这一回聊的是孩子的事情。我跟他说,我的儿子阿德里安刚刚获得剑桥大学的现代语言奖学金,蒙蒂觉得这非常了不起。蒙蒂唯一的儿子刚刚以高分通过法律考试。我们一致认为,孩子让我们的生活有了意义。
“莫德里安,”这些客套话再一次结束的时候我说道,“谢尔盖·莫德里安。”
“内德,这位先生我记得很清楚。我们都记得。以前有一阵子,我们一天二十四小时跟踪他。当然了,除了圣诞节,那时候他得回国休假……嗨呀!你想的跟我想的一样吗?他们俩都是圣诞节的时候休假?”
“我想过这个。”我说。
“我们甚至都用不着跟莫德里安假装,过了一段时间,你也就没法再装了。哎,不过他真是一条滑不留手的鳗鱼。有时候我都恨不得痛打他一顿,真的。保罗·斯科迪诺有一次被莫德里安气得够呛,把他停在维多利亚和阿尔伯特博物馆外面的车轮胎放了气,当时他正在博物馆里检查一个情报投放点。这事我一直都没向上头汇报,实在是不忍心。”
“如果我说莫德里安也是个歌剧爱好者,这应该没错吧,蒙蒂?”
蒙蒂的眼睛瞪得溜圆。我难得见到他吃惊一回,觉得挺高兴。
“我的天哪,内德,”他大声说道,“天哪,天哪。你说得没错。谢尔盖是科文特花园168的常客——他当然会常去啊,西里尔也一样。
我们跟着谢尔盖去过那地方,然后又跟着他回来——哦,都有十几次了。他满可以坐出租车去,要是他有点同情心的话,可是他从来都不这么干。他就喜欢在人流里把我们拖得精疲力尽。”
“要是我们能查出他去看过哪些演出、坐在什么位置上——要是你能弄到这些信息的话——我们就可以跟弗雷温看歌剧的情况比对一下。”
蒙蒂陷入了一阵戏剧性的沉默。他皱起眉毛,接着又挠了挠头。“内德,你会不会觉得这一次对我们来说有点儿太轻松了?”他问道,“要是一切都能以完美的模式吻合起来,我反而会起疑心。你呢?”
“我才不会把自己弄到你的模式里去呢,”前一天晚上萨莉这么对我说,“模式就是要去打破的。”
“他还唱歌,内德,”玛丽·拉塞尔斯一边把我送的白色郁金香插进泡菜坛,一边嘟哝着说,“他总在唱歌。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我觉得他是入错了行。”
玛丽跟夜班护士一样面色苍白,而且同样尽职尽责。她不施脂粉的脸颊和清亮的双眼都透着美德的光芒。玛丽的头发剪得短短的,顶上有一缕白发,仿佛是青年守寡的标志。
在组成情报界上层社会的众多行当里,没有任何一个行当需要像监听组的女士们那样全心投入。男人们不擅长干这个。只有女人才能以如此的热情把自己和别人的命运联系在一起。关在没有窗户的地下室里,周围到处是一根根灰色的电缆和一排排苏式磁带录音机,她们占据的地下世界之中全都是些从不露面的生命,而她们对这些人的了解程度,甚至超过了对自己最亲密的朋友或是亲人。她们从来都看不到自己的猎物,不会跟他们见面,不会触摸到他们,或是和他们同床共枕。然而,她们却把自己的全部个性投入到了这些不为人知的亲密关系中。通过窃听器和电话线路,她们能听到猎物们在甜言蜜语,啜泣,抽烟,吃东西,争吵,交合。她们能听到他们在做饭,打嗝,打鼾,烦心。她们毫无怨言地忍受着猎物们的孩子、姻亲和保姆,也不在意他们看电视的品味。到了今天,她们甚至能跟着猎物们一起坐车出去,和他们一起去购物,跟他们一起坐在咖啡馆或是宾果游戏厅里。她们是这个行当里秘而不宣的分享者。
玛丽递给我一副耳机,自己也戴上一副,叠起双手垫在下巴底下,闭上眼睛好听得更清楚些。于是我第一次听到了西里尔·弗雷温的声音,他正在给自己唱《图兰朵》中的一个选段,玛丽·拉塞尔斯闭着眼睛露出了笑意,听得入了迷。他的声音很醇厚,我这双没经过训练的耳朵觉得很好听,玛丽显然也这么认为。
我坐直了身子。歌唱声停止了。我听到背景里响起了一个女人的说话声,接着又是一个男声,他们说的是俄语。
“玛丽,这两个人是谁?”
“是他的老师,亲爱的。莫斯科电台的奥尔加和鲍里斯,每周五天,六点整播出。这是昨天早晨的节目。”
“你是说西里尔在自学俄语?”
“嗯,他是在听俄语,亲爱的。至于他那个小脑袋瓜能学进去多少,我们可就不知道了。每天早晨六点整,西里尔都会听奥尔加和鲍里斯的节目。今天他们要去参观克里姆林宫。昨天他们在古姆169购物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