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纳尔森(第7/11页)

未尝不可嘛,杰里心想,毕竟是庙会嘛?

她已放开杰里的手,这时他转向她,她仍盯着柯的船看,而杰里看出她脸上一抹困惑。

“他真的带你走过这里吗?”他问。

是这条路没错,她说完转向他,以确认或衡量记忆中的事物。接着她以食指重重画着他嘴唇,画出她吻过的地方。“天啊。”她说,沉重地摇摇头。

他们又开始向上爬。杰里仰头瞥见褐色的山峰近在咫尺却远在天边。在山坡上,片片种水稻的梯田已废耕。他们进入一个小村庄,里面只住着一群恶犬,海湾也从视线中消失。校舍敞开,空无一人。走进门口后,他们看见战斗机的图片。几口坛罐立在阶梯上。丽姬双手捧水洗脸。小屋绑满铁丝与砖头,以抵挡台风吹袭。小路越走砂石越多,变得寸步难行。

“没走错吧?”他问。

“往上就对了,”她说,仿佛已说烦了,“往上就对了,然后是房子。拜托行不行。你把我当做什么啊,该死的傻瓜吗?”

“我闭嘴就是了。”杰里说。他一手搂她,她则向他倚过去,一如两人在舞池上她放开自己时一样。

他们听见古庙传来音乐巨响,有人在测试扩音器,随之而来的是柔缓哀怨的小调。海湾再度入目。一群人聚集在海岸上。杰里看见更多烟柱,在岛上这边无风的热气中,稍稍嗅到焚香的气味。海水湛蓝而清静,四周是白灯,在柱子上大放光明。柯的船不见动静,警方亦然。

“看见他了吗?”他问。

她细看群众,摇摇头。

“大概是吃完午饭去睡午觉了吧。”她漫不经心地说。

烈日野劲十足。他们走进山坡阴影中,感觉如同暮色突降,走进日光时又如近火灼脸。空气因蜻蜓翱翔而热络,山坡散布着巨岩,树丛得以生存的地方则蔓生四处,开放着鲜艳的小喇叭花,有红有黄有白。陈旧的野餐罐头随处可见。

“你指的房子,就是那栋?”

“我说过了。”她说。

废墟一间:破碎的棕泥别墅,墙壁裂开,景观不错。新居落成之际必定光彩夺目,下面是干涸的山涧,往来有水泥桥连接。泥巴发出恶臭,昆虫嗡嗡叫。在椰子树与蕨丛之间,有座破败的阳台,海面与海湾的风光一览无余。过桥时他握住她的手臂。

“从这里开始好了,”他说,“我不拷问你了。你自己来讲。”

“我们那时往上走,跟我说的一样。我,德雷克,还有该死的老刁。叫手下提来一篮东西和酒。我说:‘我们要去哪里?’他说:‘野餐。’老刁不想让我来,不过德雷克说我可以跟来。‘你最讨厌走路了不是吗?’我说,‘我甚至从来都没看你过马路!’‘今天我们要用走的。’他说,摆出一副首脑的姿态。所以我乖乖闭嘴跟着走。”

一片浓云遮掩了山顶,缓缓往山下卷来。阳光已不见。转眼间,云已笼罩下来,两人孤单伫立在世界尽头,连双脚都看不见。他们摸索着进房子。她坐在倾颓的屋顶梁柱上,离他远远的。门廊上贴有大红对联。地板上到处是野餐垃圾,以及几卷长长的内衬纸。

“他叫手下跳,手下就跳。他和老刁谈得起劲,聊的是那个礼拜聊得起劲的话题,午餐吃到一半,他开始讲英文,对我说蒲苔岛是他的小岛。是他离开中国时上岸的第一个地方。船民把他丢在这里。‘我的人民。’他称呼他们。所以他才每年来这里看庙会,才捐钱给古庙,所以才流了满身大汗,爬这座烂山来野餐。之后他们又继续讲中文,我觉得老刁是在怪他讲太多了,不过德雷克正在兴头上,活像个小男生,怎么也听不进去。然后他们继续往上爬。”

“往上爬?”

“爬到山顶。‘老办法是最好的办法,’他对我说,‘经过验证的,我们就要坚守。’——是他那套浸信会的老调——‘好的东西就要紧紧把握,丽泽。上帝喜欢这样。’”

杰里朝顶上的浓雾瞥一眼,相信自己听见了小飞机的运转声,但当时他并未太注意,因为他已经拥有了最迫切需要的两件事物。他有丽姬在身边,也有了信息。因为这时他终于了解丽姬对史迈利与山姆·科林斯的实际价值是多少,也明白她如何在无意间泄露天机,提供了重大线索,有利他们解读柯的意图。

“所以他们爬到山顶。你有没有跟去?”

“没有。”

“你有没有看见他们往哪里上去?”

“到山顶去。不是跟你说过了?”

“然后呢?”

“他们看另一边的风景。聊天。指来指去。继续聊天。再指来指去,然后下山,德雷克的兴致更高了。每次他谈成了大生意,大老婆不在场反对时,他就像这样乐不可支。老刁表情好严肃,每次德雷克对我表现好感时,他就有这种表情。德雷克想待下来,喝一两瓶白兰地,所以老刁气呼呼回香港去。德雷克变得色眯眯,决定两人上船过夜,早上再回去,所以就照他的话去做。”